这是允焐从未在皇兄身上见过的狠辣与狰狞。
“嗁儿,皇兄困了,唱一首《长安裳》于皇兄听,好不好?”
皇兄还是穿着金黄色里衣、尊贵俊朗的帝国皇帝,但是解开翼冠的青年面容病态般苍白,嘴唇无半点血色,看起来就几乎比前两日御花园池子里幽幽晃荡的寒月还要不现实。
却即使是这样的皇兄,还是在太医告退后勉强勾起虚弱的笑容来同他说着安慰的话。
允焐乖巧地笑着忙点头,坐在榻前握着皇兄的手,童稚的声音从沉暗的侧殿悠悠传了出来,在寂静的深宫中传出很远、很远。
这首歌这样唱——
长安裳,月如霜;
江南锦缎,蓟北刚。
绣娇荷,街雀望;
苏杭美人,大漠阳。
繁花绽,白草康;
玉柳枝头,刀戬向……
…………
长安裳,月色亮……
…………
故人西去。
黄鹤江……
有些人在暗地里说,自己的皇兄是抢了另一个王兄的皇位,登基的。
他们以为自己还小,所以即使发现了自己听见他们说话,以为用孩童的玩意儿就能让自己不说了。
这里指的“他们”,说的是父王生前宫中的那些妃子们,那些,所谓的太妃、太嫔……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都听见了。
而且懂。
继先皇洪武皇帝崩没几年,登上皇位堪堪数年的建文皇帝也隐隐传出了“龙体不适”的传闻。
大将徐达手下亲信在旬日之内,策快马赶到燕王的藩国,据说当时他怀中揣着一封徐达手书的“家书”。
不仅这一家,还有周王府、代王府、湘王府、岷王府……
皇室宗人府也在议论纷纷,即使这个消息还未正式由宫中秘线证实,但是同样的,也没有皇帝陛下亲口辟谣……
…………
“允焐……”
“皇兄没能力保护你了……”
“皇兄无能……”
“皇兄……”
“皇兄想传位给你……”
——这是皇兄建文帝朱允炆对允焐说过的最后的一句话。
当天早晨,皇兄没能去上早朝,文武百官都跪伏在殿外,殿内更是有二品以上大员共九人,叩首等着聆听圣谕。
越嬷嬷在这个时候牵着允焐的手,领着他小心翼翼地踏进大殿,即使他身边的那个妇人还是佝偻着身子以示恭谨,但是十岁的孩子身高还是不及妇人的肩等高,就这样出现在诸位大臣的眼前。
百官们都跪伏在地,但眼睛还是不由得瞥着瞧向身着常服的允焐——
“这是谁?”
“陛下的哪位皇子么?”
“不,瞧他穿的并不是皇子袍,却是亲王蟒袍!”
“难道这是庆王焐?”
“不是说庆王焐一般都不出现在有外臣在的场合么?”
“对啊!陛下现在这个情况,庆王焐他一个亲王在这里成何体统?即使他今年才年方十岁!”
“殿中都是皇子、内妃,亲王怎么可以来?!”
外殿空处上跪着的百官们顿时私议起来,直到旁边有内宦低声呵斥,方才收敛闭上了嘴巴。
而这时候允焐已经踏进了大殿中。
年轻的大明帝国皇帝朱允炆现正面色苍白,呼吸虚弱,双手无力地搭在正坐在他榻边儿上的皇后的双手上,眸中饱含着深情,皇后身旁站着的是年方六岁的皇子朱文奎,和怀抱着周岁未满的二皇子朱文圭的嬷嬷。
皇帝絮絮叨叨地在说些家常的话,大员们看似沉静地叩首在殿中,其实心中早已焦急不已,皇帝大限将至才会将这么多的外臣召进宫中,但是都是这样紧急的时候了,皇帝却半字不提皇位继承之事,让他们无疑很焦急,到底是传位与哪一位皇弟,亦或者是传位于稚幼的皇子,这才是他们极其关心的主题。
到底是吴王登基,还是衡王继承大宝,还是幼主登基御封辅佐大臣,这些都是他们不得不心中焦急的问题——
直到皇帝的病情正式传出来到现在,也还不过是两天,结果今天皇帝就病危!
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赶到有些来不及布置!
这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殿门处踱步而来……
…………
“吾弟焐亲启:兄无能,致弟于险境,致母与险境,致妻子于险境,忝为人兄,忝为人子,忝为人夫、父也;然朝局多舛,各方暗涌,私心脏秽,前途难测,兄亦别无他法,唯有弟焐深的我心,只颁旨传位与你,虽知事艰难,但望坚定持之。
或知弟焐年幼,然熥、熞、煦、熙等辈,或野心勃勃私窥大宝,或懦弱体虚难护周全,故不料,兄膝下两子年幼无知,无有弟焐之天赋同大道,恐失,故不料;
焐虽乃父之幼子,兄之幼弟,既自幼聪敏,处事果决,为人主见,敢纳虚谏,有帝王之风,兄放手册之,只期望弟能平遄流化溪涧,博得一条大道……”
不德之兄:允炆。书。
…………
一个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庆王最后成了大明皇朝的帝王,始终是朝堂众臣心中难解的疑虑。
坊间私议诸位在皇帝生前不断上跳下窜的成年亲王,为什么在山陵崩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反而这么安分,他们不知道的是——紫禁城深宫流霞院中,住了的数十位衣装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