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冷哼一声,冀华廉眉毛又是一跳。
“小柳啊,你究竟怎么子荣兄了?”
司空孤此刻也正襟危坐,语气中带着几分苛责,但听在冀华廉耳中,却是让冀华廉很是头疼。
“孟元,柳姑娘之前不过是与我有些小误会,方才我二人不过是将误会澄清而已。”
“我只不过将他衣服弄得粉碎而已。”
“告辞。”
冀华廉离去后,屋内似乎从冰霜覆地变成了春暖花开。
“小柳啊,干得漂亮。”
“你变了呢。”
“什么?”
司空孤眉头一紧,身子却缓缓向后靠去。
小柳此刻正盯着自己面前那杯正飘着几缕青烟的清茶,目光迷离,似乎有些出神。
但司空孤很清楚,小柳这一刻恐怕极为认真,认真在揣摩着她面前这位在昨夜“死里逃生”的江湖新秀。
只不过,揣摩的究竟是“司空孤”这个人,还是“小乞儿”这个人,即便是司空孤察言观色,也根本瞧不出分毫来。
这世上,司空孤看不透的两个半人中,便有一个是面前这个少女。
“你变得像个人了。”
小柳始终没有抬起头,这一刻的她与平日里活泼可爱的模样全然不同,本来二八年华,在常人眼里目光中总是带着笑意与灵动的少女,此时眸子里只有暮气沉沉。
“变得像个人了?”司空孤微微一笑,似乎对小柳这个评价不置可否,又感叹道:“是啊,毕竟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嘛。”
“牛唇不对马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也知道,我不想回答。”
“明明现在我们衣食无忧,明明如今你可以换一种活法。”
想起过往种种,小柳思绪一时飘往两天前重游过的破庙,一时又飘回十年前那个雪夜,那个他指着自己,向老头子提出条件的那一刻。
不,或许更早,在他无数次威胁丢下她不管的时候,亦或是生病时对她说若是死了,便将她丢在外面,喂野狗的时候。
明明她对于他只是一个累赘,但他却不肯放手,依然愿意背负的时候。
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个时候,他才**岁,而她才牙牙学语,什么都明白。
“明明你可以不顾那个老头子的遗愿,你也从来没有在意过吧?即便是我,也只不过是你笼络他们的手段而已。”
“有些话,倒是不必明说”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你要继续依照那个老头子的计划往下走,昨天夜里,又死了很多人吧?明明他们与你没有深仇大恨,若是要将那个什么神门彻底击垮,又为何要对付什么楚家、司徒家呢?”
“你不怕隔墙有耳么?”
司空孤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
“你既然没有阻止我,那么定然很安全,否则你也不会带我过来。”
“不错,这时客栈大约已经化为灰烬了。”
小柳似问似叹,听起来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定论:“是何无咎与拓跋悠这两兄弟吧?”
“看起来这两天你与他们相处得挺愉快嘛,他们两兄弟对于烧杀掳掠最为擅长,这种杀人放火的事,交给他们做,他们能够不留一点痕迹。”
小柳面上流露出一丝哀伤,也不知是因为客栈被焚毁,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经验老道嘛,若是他们一开始便能这么娴熟,江淮双盗的名声也不会响彻江湖了。”
小柳微微抬头,直视司空孤带着几丝笑意的眸子,在司空孤一对黑亮眸子中,是一对在痛苦中夹杂着许多复杂情感的两颗亮晶晶的黑珠子。
“因为,现在的我,如果不按照老头子安排的继续走下去,又能做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司空孤终于眨了眨眼睛,轻轻摇了摇已经有些生疼的脑袋。
“在那个老头子死后,你明明可以就这么离开,即便是贾三他们几个,你也有办法对付,不是么?更何况,按照那个老头子的意思,他并不像贾三他们几个为你所用,不是么?”
“我险些忘了,你当时在我身边呢。”
司空孤以手扶额,似乎是头疼,又似乎是想要避开少女咄咄逼人的视线。
“我一直跟在你身边,从记事开始,到现在。”
“太依赖某个人,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你依赖着什么呢?”
小柳一边笑着,泪水却莫名而下,一颗颗透明珠子像被线串在一起一样,一颗接一颗划过少女细腻的肌肤,在那张微微泛白的面容上留下了两道湿痕。
“我们一开始,明明什么都没有,而如今你也有了自己的名字,也有了自己的身份,老头子还留给了你一大笔黄金你还缺什么呢?为什么,要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遗愿”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既然这样,离开不久行了么?你在人前人后许下这么多承诺,骗过这么多人,手上沾满了不知多少鲜血,难道还会在意与那个老头子的承诺?”
“小柳,难道你觉得我我应该退出江湖?”
“难道在江湖中出人头地就是你想做的事么?”
“出人头地?”司空孤此刻真想放声大笑,但却仍是没能发出声来,“我会在意这些虚名?你我本是街边一个乞丐而已,只要不讨饭,能够穿得暖,睡得好,就是人间仙境了。”
“那么,又何必在江湖中越陷越深么?只是因为那个老头子一句话,一封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