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平三年,六月初四。
江宁清晨街道很久没有这么清静过了,本该奔走在街道上的商贩,以及来来往往的行人,现在都变得稀稀疏疏,不久前江宁城中那一场江湖火并,使得江宁这座繁华无比的江南大城市刹那间冷清下来。
这绝非是门禁刚开,太阳还未完全露出来的缘故,毕竟赶市要趁早,如今这个时候,江宁城大街小巷都应该是车水马龙了,哪里似现在这般萧条?
一个中年文客牵着一匹老马走在清清冷冷的街道上,他身后是两位头戴斗笠,身着短衣的江湖人。中年文客身着长衫,腰间配有一柄佩剑,那佩剑看起来虽朴质无华,但若是识货之人,定然会一眼认出这柄剑已经有了一些年头,虽然保养得极好,但从其外貌来看,这柄剑的样式已经是前朝的风格了。
中年文客留着短须,一双丹凤眼中流露出浓浓疲惫,那只牵着马的手也有几分客面色黝黑,身材也相较文弱书生更为粗壮,那双手更是一眼便能看出老茧来。
“白叔叔。”
一声呼唤从上方传来,中年文客一行人当即停下了脚步,中年文客却并没有抬头,因为这个声音他实在太熟悉了,再者说来,在江湖中会称呼他为“白叔叔”之人,除了那个家伙之外还有那个人呢?
“在江湖中,还是叫我白先生更稳妥一些。”
待那个人从一旁民居房顶上跃下,猛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中年文客才露出了笑容。
“孟元与天顺已经久待多时了,不过白叔叔得快些到‘如意居’,孟元今日午时就要动身出发到杭州了,若是白叔叔不想名人录被江湖人视作草纸,就快些过来吧。”
那热情地招呼着中年文客的人,便是昆仑派年轻一辈之中最为出众的弟子——“三仙剑”冀华廉,而那中年文客,自然便是司空孤久待多时的江湖——白雄白子云。
“子荣,如今你在江湖之中现在也算是个人物了,怎么还笑得像个孩子一样?”身后那两个江湖人也走上前来,一个手中提着刀,另一个腰间别着双钩,这二人便是被称为左膀右臂的曲单与平双,这个提着刀朝冀华廉问候的人,便是“曲一刀”曲单。
冀华廉瞧清楚斗笠下二人面容后,才笑着问候了一声:“曲大哥,平大哥,许久不见了。”
“平双钩”平双轻轻点头示意,却被曲单大大咧咧的给了一肘子,“老平,子荣与咱们阔别已久,你就不要摆着这张臭脸了。”
“曲大哥,平大哥向来如此,当初平小公子出生之时,平大哥不也是这幅表情么?”
“哟,他那个娃娃哪里比得上你这个机灵鬼?你在咱们这儿……”
“老曲,不要耽搁了时辰,既然那位司空少侠午时之后便要离开江宁,那么咱们就得再加快一些步子了。”微笑着打断了曲单接下来的话,曲单此刻才意会过来,急忙闭紧了嘴。
“那么,白叔叔,请吧。”
冀华廉挂着笑,便一路领着一行三人来到了如意居门前。
“江宁城只怕恨透了楚家与那位司空少侠吧?这么一出戏后,多少店家凋零,那些财主和商贩只怕是一个个都恨得他牙痒痒吧?”
虽说闭上了一段时间的嘴,但曲单哪里会就这么甘于寂寞?眼见着一行人一言不发,曲单便将斗笠摘下,凑到了冀华廉身旁,压低声音问道。
毕竟众人这一路走来,除了几家门庭冷清的商铺之外,那零零星星的小贩就如同如今江宁城中玄武湖里尚未盛开的荷花一般稀少。
“曲大哥这么说,岂不是也将子荣视作了罪人?曲大哥,仔细观察一下四周,咱们这般亲密,岂不是会让一些人胡思乱想么?”
“这些‘眼睛’的水平实在太糟糕了,再者说来,他们都已经让你来迎接我们,难道还不知道咱们之间关系非比寻常?”
“欲盖弥彰总比将话老老实实说穿要好,这一点当初不是曲大哥教给我的么?”
“那是对付蠢材的法子,那位司空少侠,还有楚家那个宝贝大少,哪一个是蠢材了?这些欺瞒手段,用在他们身上可不灵光,倒还不如直截了当告诉他们咱们之间有着密切联系为妙。”
曲单自信满满的笑容,却让冀华廉将已经到了嘴边的反驳之言又吞了下去。
“曲大哥呐,你口中的那位司空少侠与那位宝贝大少,岂会只有这种水平?这几日我在江宁城楚家住着,早已知晓了楚家之所以捉摸不透的原因。楚家表面上的家主楚凡宣与暗中操控楚家真正实力的楚钟承完全就是两个派别,虽然外人看不出来,但只要在楚家住下一段时间,只要不是酒囊饭袋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这些暗中盯着咱们的‘眼睛’,大约只是楚凡宣一人的自作聪明而已吧?天顺可没有蠢到用这种水平的家伙来探听情报,他也大可不必这么做。”
“子荣,司空少侠与那位楚家大少都在如意居等着咱们么?”再过一个拐角便能走到江宁城第一客栈,同时也是楚家旗下第一酒楼的如意居时,却忽然叫住在前面带路的冀华廉。
“楚家那位大少大概还沉溺于脂粉堆里,一时半会是到不了了,而孟元就下榻在这间客栈中,想必现在应该也醒了才是。”
“如今日头已经全部都露了出来,想必那位司空少侠应该不会如此贪睡才是。”
“这些日子看他四处走动,都是披星戴月而归,倘若一觉睡到现在,倒也不是很难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