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帝国南部一处不知名的乡下小城,和帝国许多城市一样,大量的青壮年人口都去往沿海大城市务工,偌大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只剩下三三两两觅食的土狗在游荡着,为数不多的人口也只剩下目光呆滞、坐在街角呆望着远方的老人。
“真的在这里吗?”苏蓟北一直观察着车外的情况。
“嗨,小城市都这样。”刘固安开着车,“年轻人只能要走得动的,人口都往大城市集中了,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这样有人的还算好的了,好多小村子现在都成了荒村鬼村,人去楼空,一个村里一点儿烟火气没有,统共也就只剩下几个等着进祖坟的老人,等那些老人一死,那些几百年来的自然村就都要彻底消失……”
“一定要离乡背井吗?”苏蓟北看着外面眼神早已经失去生气的老人们问道,“我倒是喜欢过这样小国寡民的生活,多安逸。”
“那是北爷您没追求。”刘固安笑道,“别的不说,就说我吧,要是没有局里发的这份工资,只凭借摊煎饼这点收入,不要说娱乐生活,就连吃穿用度都困难,一个人倒也凑合,饿不死,但是拖家带口的话就难了,我家那丫头每年光上补习班、学这个特长那个特长,一年就是上万,我这幸好还有小吃街的房子住,要是跟那些什么白领一样按揭买房,每月还要还车贷房贷,人情往来,水电网费,交通吃饭什么的,我感觉这生活就已经绝望了……”
“越是发达地区,教育、医疗和社会资源越是好,工作机会越是多,反之亦然。所以为了让下一代能赢在起跑线上,哪家父母不拼了命往发达地区挤,但是这一挤市场供需就紧张了,生活所需的成本反而越高,你看现在什么东西最贵——学区房,什么一平十几二十万,根本是有市无价我跟你讲。”
“当年飞鸟学园一建起来,南区的房子几乎一夜之间卖完,你想想这十几万学生背后是多少家庭,这些家庭又会有多少消费和就业岗位,带动整个产业,南区马上变成江城的中心,商业街、cbd、景观园林几乎一夜之间就完成了,北区就像这些小城村镇一样,人口都流失掉了,工商业也就萧条了,社会资源自然也少了,最后沦落成现在的城乡结合部……”
苏蓟北默默无语地听着,若有所思。
“嘿嘿,北爷,您是不是觉得我在发牢骚了……”刘固安突然悻悻地闭嘴了。
“没有,你说吧,对于这个时代我还是理解得不够。”苏蓟北倒是很坦率地说,“我们那个年代大家考虑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国家、战争、大义什么的,但是这个时代不管是不同阶层还是不同人群考虑的事情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苏蓟北突然又悟到了什么:“等等,刘固安,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给你涨工资啊?”
刘固安知道北爷对钱这种东西没有什么概念,所以嘿嘿傻笑,不置可否。
“等今天的事儿了了,咱们回江城再定吧。”
随着车慢慢减速,苏蓟北打开了车门,来到了目的地——小城里的一家非常破败的福利院。
“就是这儿吗?”看这地上四散的垃圾和尘土,这里到底有没有住人都很难说。
“就是这儿就是这儿!”刘固安引着苏蓟北向楼里走去,“北爷,您别看这破破烂烂的,但这可是障眼法……”
楼道里三三两两有颤颤巍巍的老人拄着拐走过,一脸惊异地看着这地方竟然出现了年轻的陌生人。
“诶,儿子吗?恩恩,都好都好。”
走到了二楼,接待室的公用电话旁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给远方的孩子打着电话。
“恩恩我在这吃好睡好,什么都好,你不用担心,也不用给我寄钱了,我自己的养老金够用……我是说什么时候我去看看你……哦,忙就好,忙就好,那我…我就不去了……免得给你们添麻烦……过年要是有空就回来吧……恩恩……”
挂了电话,老人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倏然捂着眼睛默默地流泪了。
他这一流泪,其他几个房间门口坐着的老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哎,上了年纪都这样。”刘固安随口叹道。
到了三楼,四楼,情况也大抵一样,与其说这些老人在这里安度晚年,不如说这些无人陪伴的年迈之人,早已经绝望地在孤独中等待死亡。
终于到了顶楼,这里没有电梯,上下楼不便,几乎没有人愿意待在顶楼,然而顶楼上却是和楼下截然不同的气氛,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三百七十七!三百七十八!三百七十九!不行不行了!我这老腰是不行了……”一个光膀子老者在地上做着俯卧撑,暮春时节,天气微冷,他身上竟然浑身冒着热气。
旁边的一个老者则对着一堆机械摆弄着什么,满手油污,却兴致盎然,口里还哼着小曲。
北面角落里的两个老者不知在哪弄了一个机甲的引擎,穿着一身机修服,正对着表单做着测试。
还有看书的,练武的,对着沙盘进行推演的,拿着泛黄的示意图指点的……总之是热闹非常,和楼下简直是两个世界。
刘固安介绍说:“北爷,春闱案之后战略局、大先生门下以及飞鸟一系被革职遣返的老大人们都在这里了。”
苏蓟北一声不吭地走了进去,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一时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他。
直到突然有人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才瞪大了眼睛惊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