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衣是对襟的,扣子绣成海棠花的样子,鹅黄底子刻丝秋菊暗纹,袖口还用银线细细地勾了几只银蝶。
原先在明珠府闺阁时,云惠的床是特意定制的,梨木雕花春燕衔柳图纹的床头打开是个暗格子,里面拉开是个小抽屉,抽屉里皆是用纸包好的果脯蜜饯、桃干杏仁之类。白天由丫鬟把吃食定期换成新鲜的,晚上之前放进去。以便云惠饿了的时候能随时拿得到。
因为身子肥胖的缘故,这位原主常常用了晚膳就躺在床上。床头暗格抽屉里还放着一些话本,词话、杂剧本,原主便躺着边看边吃。
云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
夏莲边替云惠换衣裳,便叹了口气半是气愤半心疼地道:“姑娘在家中几时受过这样的罪?这才什么时辰,等到了亥时,连个夜宵都没有。若是叫二老爷、二福晋瞧见了,可真是要心疼死了。”
四月天的晚春夜,还不是十分和暖。春棠拿着一件中衣,走过来给云惠披上,一边替云惠散了头发,拢到肩后,一边嗔怪着对夏莲道:“我知晓你心疼,也知晓你从小就被福晋与了小主、一处长大情分深些。可心疼归心疼,有些话现在到了宫里我就更要说了。”
春棠拿起一个数字,给云惠细细地梳着如黑缎子般的长发,对云惠劝道:“小主,你也该在吃上面节制些了。这到了宫里,咱们就等于同宫外的日子离了别。不论小主现在是个什么心思、对万岁爷是什么心思。可小主已然是答应,就得做答应该做的事。
宫里的女人哪个不争盛宠?就算没有盛宠,也得求个庇佑不是?您看御膳房那帮奴才,跟咱们又没有仇,哪个不是看主子眼色行事?您为了自个儿也该争口气,瘦下来,就瘦一些,成个寻常人家富贵丰腴体态便好。我听嬷嬷说,太胖的身子,对您以后生皇子也没有好处呢。还是瘦些好。再说了,小主若是将来好了,不光纳兰大人,纳兰公子也能跟着一起沾光。”
云惠想起侄儿容若那个小小年纪便精通六艺、能文能武的翩翩少年郎。
夏莲不以为意,对春棠道:“你劝小主少吃些这话我赞同,可为着皇上瘦我不赞同。小主若是真想瘦,就得为自己个儿。这世上没有谁是为旁人而活的,便是纳兰大人来的时候也说了,不指望小主明争暗斗光耀门楣,只盼小主在宫中身体康健、平安一世。”
云惠反过身来,一左一右握住了春棠和夏莲的手,仰脸望着她们笑道:“我能有你们两个真心待我的贴心人,在这深宫之中也算无憾了。其实不用春棠说,我也晓得的。我的荣辱也决定着你们在宫里的地位。我不得宠,那些奴才也多半会挤兑你们。既然来了,我便会好好在这宫里生存,夏莲说的也对,不为旁的,只为一世康平,就算帮不得家中什么忙,不给家里添乱子也是好的。”
说到这里,云惠只觉心中一股暖意,前生看多了宫斗剧,总见各种父亲送女儿入宫为家族争荣宠、为自己的官位前途争个你死我活,到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弄不好还牵连了家里。而明珠一家真是待自己甚好,来的时候,觉罗氏同自己讲了许多宫闱生存的道理。不要她争名夺利,只望小姑能保护好自己,莫要卷入旁人的争斗中。做个明哲保身之人。
这才是一家人应该有的心思,是把自己当做亲妹子,而不是利用来往上踩的工具。
“春棠方才说的盛宠我也明白。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他现在待我有成见,我是改变不了的。可既然选我进宫,太皇太后也必得是看着纳兰家的面子。皇上顶多也就是暗地里让我不大痛快,不会做太出格的惩罚。你看昔日里容若和兰珍表妹闹别扭,容若也还使过性子趁兰珍在亭子中睡着在她脸色画小花猫呢。”
云惠在心中想着,这个皇上,现下倒真不至于跟自己死磕。无非也就是小小报复一下自己,解一下恨。皇上还年幼,眼下鳌拜中堂在朝中势力最大,他娶了赫舍里为后,为的是拉拢索尼一家;纳了淑妃,是为了拉拢遏必隆一家;而无论索尼也好,遏必隆也罢,他们都是老臣,都是四大辅政大臣。
日后皇帝亲政,鳌拜一除,便会想着培养真正属于自己的左膀右臂。到时候哥哥明珠这样年轻的臣子,家族势力又不是太庞大,最适合做这样的人。自己那个侄儿纳兰性德,历史上死得很早,现在自己在了,就算看在这个历史人物钟汉良曾经演过的份上,也得试试看能不能让他活得长些。那是多么有才情的一个孩子。
云惠没有直接歇下,而是让春棠拿来纸笔,细细地思忖了,写下了长达三页的减肥计划书。夏莲说的也对,不为男人,就为自个儿。女人只有自个儿好了,才会不会吹灰之力让男人主动过来,算计得来的恩宠不长久。至于小康熙,自己暂时倒真没想着去争什么宠,不去招惹他便是,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