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明显察觉到越是接近明松堂,三爷周身散发的气压越低沉,过了垂花门,连脚步都是沉重的。
明松堂被烧的难看,正房空出,两旁耳房也都断壁残垣的,只东西厢房虽墙上虽熏的焦黑,里头却还完好,老太太就住东厢,西厢曾是三爷的书房,里头还有许多书籍及他的随笔,谢这场大雪下的及时,火势得到了控制,书房幸免于难。
春晓随三爷进屋,就见中堂宽敞,迎面墙的横案上摆着花瓶,插着长枝梅花,配白玉瓶十分雅致,又有三脚熏炉,燃着袅袅青烟,散着淡淡的香气撄。
三爷并不做停留,撩帘子就转进了里间。
春晓深深闻了口龙涎香,也跟着进去偿。
老太太坐在炕上,一张矮脚桌已经在旁边置好,上头放着两样凉菜,丫头在老太太手边劝说老太太用饭,听动静抬头见是三爷,忙请安,龚炎则瞅了眼桌子,摆手叫丫头退下,待丫头的脚步声出了房门,他快速掠过老太太的脸,看向别处,淡淡道:“既是从火场出来了,再想不开就没什么意思了。”
老太太这时抬了抬眼帘,那双浑浊的眸子如妖似孽,白的发青的眼仁即便没怎么动,只要见了都要胆颤骇然。
“我自打嫁进龚家,也只半年的光景是有意思的,其余不过是活着,哪还有力气去计较乐趣?”老太太干哑的嗓子似太久没用,发出的声音犹如风箱在拉扯。
龚炎则眸子发冷,嘴角讥笑道:“所以您就自找乐子去了?如今真是乱了,我是叫大老爷大哥好,还是大伯父好?哦对了,我爹也换人了,真不知道以后到了地下,您怎么给人介绍,这是我丈夫的亲弟弟,也是我儿子?滑天下之大稽,老太太,这笑话若说出去,够大周朝所有子民笑半辈子的。”
春晓聪明,如今又全用在这聪明劲儿上了,几乎是一点就透,龚炎则才说两句就懂了,后边的听完不由的抬高了眉梢,又听三爷接着道:“您这辈子只做了一件事,守住我,守住这份家业。如今我成人,家业也尽在鼓掌,您是该欣慰的,既然您这样在乎这些,不若最后再做一件事,这样我会在想起您的时候不会全是恨您。”
“什么事?”老太太沉默半晌,问道。
龚炎则冷笑:“物尽其用还是您教我的,大周朝以孝治天下,生老病死无法可施,但要有一口气在,也得叫儿孙孝敬不是?”
老太太似听不到这些讽刺,只静静的点头,“学的好,用的好,真好。”
龚炎则再听不下去,甩袖子就朝外去了,那一身的戾气竟是隔着老远也能感觉到,春晓并没有拦他,反而退到一边让了让。
老太太这才察觉到屋里还有别人,面露紧张的问:“谁在?”
春晓平静道:“是我。”
“竟是你?你不是傻了么?”不待春晓回答就是一笑,“我还真信了,不想我这孩子文武全才,却把计谋都用在护着你来骗全天下的人了。”
春晓并没有否认,她清楚的知道,一人对另一个人的印象既已定型,再多解释也不过是虚伪罢了。
过了一阵,老太太动了动,举着手摸桌子,碰到碗筷,便把碗拿起来在桌子上敲了敲,气咻咻道:“没个眼色,还不过来侍候我用饭。”
春晓左右看了看,也没个丫头进来,嘴一抿,走过去给老太太盛汤,老太太眼神不好,原本还能模糊的看着些影子,火场烟熏一回,彻底失明了。盛了汤,用汤匙舀一勺举起,往往没送到嘴边就洒了一般。
春晓看了眼她衣裳大襟上的斑斑点点,想着以前老太太精于穿戴,如今看着,像是被儿子媳妇虐待的婆婆,落魄且可怜。春晓并非心软,无知无觉哪来什么软不软硬不硬的,不过是脑子转的快,灵机一动,上前接过老太太手里的汤碗,慢慢的一口一口喂她。
后头丫头见三爷离开,悄悄的进来看,见老太太肯吃,忙回身去灶上把热菜端来,春晓又看着老太太的脸色,适时的夹菜、喂饭。
一顿饭下来竟也吃了一小碗饭一盅汤,每样菜也都吃了点。
丫头撤下席面,春晓接过漱口的茶汤,老太太漱了口,由她扶着下地消食,也不出门,只在明堂走几圈,最后在插着花枝的长案旁站定,手掐着梅花,道:“这里春晓陪我就行,你们都退下。”
丫头们见春晓颔首,竟十分听从吩咐的退了出去,看样子是三爷走时有交代。
老太太道:“我是三儿的亲娘,你知道了吧?”
“听您与三爷说话,似这么回事。”春晓淡淡的回道。
老太太似有些诧异,“三儿与你亲密无间,竟没与你说?”随后又笑,“既然带你来我这儿,即便没说也没想着瞒你。”
春晓没吭声。
老太太又道:“你知道三儿为何把你留下侍候我这个没用的人。”
春晓静静的扑捉到老太太眼底一闪而逝的痛苦,“您不是没用的人,三爷说了,您是他该孝顺的人。”
老太太闻听愣了愣,渐渐眼里含了泪,却似不想她看见,扭头对着墙,半晌才道:“你是个聪慧的,方才侍候我用饭,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春晓点点头,后想起老太太看不见,“由我侍候老太太送终,孝道之大,将来若想搏正位,对世人也有一项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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