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搬去临近书房的下院,最不乐意的就属春晓了,可老夫人下令不许人住冬晴园,又见孙婆子十分看不上那些偏僻空院,无法,只得搬走。
在去的路上春晓还想,如今她真似那被赶的鸭子,从柴房到洗衣房,再从冬晴园到下院,哪一处也不是她自己做主,若想自己做主,还是得离了这里撄。
安顿好后,福泉来与孙婆子说:“出入不便,姑娘该添一个小厮做些跑腿活计,说起来,早几天前三爷便吩咐过的,后来爷要出远门,海哥儿便求我帮忙物色一个,我寻了几日,不是伶俐的有些轻浮,就是厚道的太过死性儿,又不知姑娘喜好,也是拿不定主意了,孙婆婆可有留心?”
孙婆子是个寡妇,无亲无故,与府里的人交恶的多,结善缘的少,而且以她的行事,便是讨好结交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婆子,从不正眼看那些半大小子。脑子转了一圈,忽然想起鲁婆子那个瘸脚的儿子,便道:“我倒是觉得鲁婆子家的大儿子伶俐又厚道,只左脚残了,倒不影响走路,走的也不慢,有几回他进府寻他娘,还帮着驮过米菜,力气还挺足,我看姑娘很是赞许,还赏了他一枚方胜,可见是满意的。”
福泉沉思片刻,点头道:“即是姑娘看重的,便是他吧。”说罢就去安排人喊鲁婆子长子进府,没多半晌,鲁婆子面带忧虑的与长子一起过来谢恩。
春晓见鲁婆子要跪下,吓了一跳,忙伸手将她扶住,却没拦住大小子磕头偿。
鲁婆子道:“倒是他的运道,只他腿脚不好,我担心办不好姑娘交代的差事。”
春晓只觉得有个知根知底的人跟着,也是好处,全不在意大小子腿脚缺陷,安抚道:“你还不知道,我这里哪里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要办了?只管放心,必不让他力所不及。”
大小子却不爱听母亲到处说自己是无用之人,瘪着嘴道:“姑娘放心才是,我的脚没事,前儿还与人一道爬墙,灵巧着呢,姑娘就是交代万分火急的事,我也能办的妥妥当当。”
男孩子大多勇敢好斗,春晓也瞧出他是个明朗的孩子,并没有因为身有残缺就自卑,心里倒真心欢喜起来,笑着赞许道:“男儿正该如此,身体不过是行走世间的皮囊,心胸才是顶顶重要的,只要心量宽广,日后必有所成。”
一番话说的大小子心潮澎湃、激动不已,眼睛睁的亮亮的,越发做出挺胸抬头的姿势来。
鲁婆子见了也极高兴,放心道:“既如此,我还能说什么?”转而道:“他是个野的,没正经名字,如今有了主子,还求主子赐个名吧。”
主子给奴才赐名再平常不过,春晓便没推辞,起身在房子里踱步,慢慢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世间险恶,但还是要心存善念的。”微微笑道:“便叫善为吧。”
大小子默默背下这段话,恭恭敬敬领了新名字。
小夕见姑娘难得高兴,凑趣道:“姑娘可不能偏心,善为的名字一听就了不得,奴婢的名字却是路边的野草,一抓一大把,奴婢今儿也要求姑娘赐名。”
春晓伸指头点着小夕的脑门,笑道:“刁钻的丫头,没听过‘时竟夕澄霁,云归日西驰。’又有‘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可见,夕字是好的。”见小丫头迷迷糊糊的等着她的下文,不由道:“即秋日里,你我际会,不如就叫夕秋吧。”留个念想……。
没想到春晓会这样在意,夕秋颇为触动,心内感激,规规矩矩跪下磕头,也领了新名字。
一时屋里欢声笑语,直把福泉看的眼馋,心道:遇到这样和气的主子,可真是做下人的福气了,心里对春晓的感观也越发的好了。
在下院摸索着过了两日,众人渐渐熟悉,听说寄远阁就在附近,春晓记起那根金碧簪,总想着找机会还回去才安心,可福泉吃了一回钱婆子的饭食便不在自己屋里吃了,见天跑过来蹭吃蹭喝,与下人们混的极好,却也无意间成了监视的眼睛,让春晓束手束脚,不好动作。
今日福泉出门办事,春晓深感机不可失,收拾停当就带着夕秋往园子里去,绕过假山水池,穿过小径又路过两处亭子,才到了角门,春晓看了眼夕秋,道:“你等在此处,我去去就来。”
夕秋点头,也不多问,倒十分乖觉的替春晓把守起来。
春晓出了角门没走几步,就见旁边有一座木桥,顺着这处往前望,凋谢的花木后正是二层阁楼,她拎起裙角便要过去,忽就见花木后踱出一人,不由愣住。
原来庞白总惦记春晓回来找他,时不时的在门口晃一圈,恰好,这一圈让他碰到了,一见春晓发自肺腑的笑道:“就知道你会来,我在此恭候多时了。”说完又是一怔,春晓今儿穿了黛蓝刻丝比甲,月白挑线裙,身上披了浅红杏子羽缎斗篷,头发挽成倾髻,插戴珠花与步摇,双颊两畔晃动水晶耳坠子,日头下,濯濯成影、煜煜生辉。
这与几次见她粗使丫头的打扮大相径庭,虽还是干干净净的一张的脸,却明显矜贵许多,庞白顿生疑惑,不动声色道:“你从哪来?”
春晓却不敢和他多叙,生怕一会儿福泉回来问询,低头将腰间的簪子取出,双手奉还,“多谢九爷借簪,解奴婢当日窘迫。”
两人还隔着木桥,一个伸着手,一个却脚步不前的滞在原地。
“奴婢?你是谁的奴婢?”庞白目光微沉,慢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