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离开的时候,笙歌也不知道这个从来都率直真性情的女子有没有哭。
十里长的红妆映衬着皇宫上下都分外喜庆,明玉一身大红嫁衣,头顶凤冠霞帔,衣襟上绣着精美大朵大朵的牡丹。领头的百里流衫朗声朝皇上告别,礼部的文官便开始歌功颂德,明玉走进第一辆轿子,再没回头。
宫中上下无不现出欢喜之色,纷繁热闹,大红的礼缎晃花了眼睛,入目一片鲜艳之色。尚乐局的女子纷纷奏乐恭送,十里长的红妆逐渐远去,笙歌心里不是滋味,面前在明玉口中十分宠爱她的父皇此时也并无半点不舍地笑意颜颜,最凉不过人心,到头来泪眼朦胧的却是太后。
太后不想再看下去,笙歌便搀着太后回殿内,她似乎不愿多说话,笙歌细心与她聊了些体己,看她没什么精神,也就退下了。
在宫里坐稳了位置的,都不免曾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但老了,也就真心希望合家欢聚了。
笙歌懂得这心境,但毕竟还年轻,还体悟不了。有的,只是希望那个率真耿直的女子以后依然快乐简单生活下去,也不枉这几日相识一场。
明玉走了,按理她也可以回家了,只是太后心情低落,笙歌自求多住两天,也好陪一陪太后。
送走了明玉,皇帝便急着去长生殿了,他每日早朝完都会去吃新炼出的丹药,因为被明玉的事耽误了,他心里不免十分焦急。
云苏也不知何因被皇帝派去了旸州城外,他走的匆忙,甚至笙歌连临走之前都没见过他一面,就听到他已离开的消息。
笙歌兀自发了一会呆,一边喝茶。听闻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便知是赫连陵。掀开门帘,果然是他,温言:“我听六弟说你今日精神不怎么好,是怎么了?”
笙歌撇撇嘴:“你明明知道,还故意问我,开导我也不是这个方法,须知一个人心情不好是不想多说话的。”
赫连陵笑意煦暖:“照你这么说,你刚才话还不少,便是心情还不错的?”
笙歌又撇撇嘴,不说话了。
赫连陵坐她对面,复又无奈笑道:“我知你担心明玉,又不舍她。但相交总有离别,明玉此去便是太子妃,地位尊崇,她也不小了,你无须太过忧心。”
笙歌喝了一口茶,半晌,才说:“我早想通了。”
赫连陵瞧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像只正倒在地上发愁的小猫,偏偏装作成熟的样子,不免微笑起来,顺着她的意思:“想通就好,还烦恼什么?”
笙歌半晌无言,而后问:“云苏去哪里了?”
“在东泽一带。”
东泽在哪里,笙歌也不知道,沉默了一会,她又问:“去那里干什么?”
赫连陵似乎早知她会这样问,微微无奈,苦笑道:“去找药草。”
笙歌低下头,早知是这样,她应该一早说清的:“我不需要解药。”
赫连陵只当她孩子气,温言劝道:“你可知这个后果对你来说多严重么?你承受的起吗?”
笙歌皱着眉,难得带了些严肃,直视他的眸:“我承受的起,我也知道是什么后果,我没有开玩笑。”
赫连陵怔住,片刻后恢复正常,仍旧温言:“这世间女子又有哪个不在意,怕也只有你了。笙歌,你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吗。”
笙歌敛眉,眼中带着担忧:“那么,云苏呢?我知解药难寻,若是出了意外,云苏怎么办?”
赫连陵没说话。解药确实难寻,云苏贵为世子,又有他从旁相助,可就连得到一种解药的消息皆难于登天,此次云苏去东泽,实为探寻当地的王,因前些天得到消息说冬紫叶在那里,不管是真是假,总要去试一试。
笙歌见赫连陵凝眉不语,心也瞬间沉下去,云苏事前并不对她说,此时她想拦也无力阻止,萦绕在心头的,除了满满的无力,还有对云苏的愧疚。她从不认为云苏亏欠过她什么,试药本是自愿,云苏费尽心力求药,说不感动是假的。
赫连陵叹道:“云苏考虑周到,无须我们操心。笙歌,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你。”
笙歌垂下头,尽量克制住汹涌溢出的泪水,待酸涩过去后,缓缓抬起头,捏着拳头,鼻子通红。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二次,因为同一个人哭:“我只是担心……”
赫连陵心里狠狠一疼,拥她入怀,轻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抚:“我知道。”
上一世,阿阮在她惊慌的注视中逐渐失去呼吸,变得冰冷。她只是,不想再体会一次,被人抛下的感觉。
夏日炎炎,微微飘着冷风。笙歌在宫中小住两日,便回到了家,又开始了懒散的生活。
她隔三差五去舞楼照看一回,孟瑜笙偶尔也会去一两次,碧儿也终于晓得神秘的舞楼分号老板竟然是自家小姐,一边怄气小姐不告诉自己,一边兴奋异常要去舞楼看。笙歌无奈的很,整天随他们乱逛,自己闲来没事便待在家里晃来晃去,嚷着要把珠帘换了,又说菜种不新鲜,在厨房做些黑暗料理,苦了小三子还得笑眯眯吃下去,丞相夫人非但不关心小三子,反而心疼笙歌在厨房什么都不会做磕了碰了的。
这样一来,一个月便过去了。相府又热闹了起来,因接到孟沂笙传信,他就要回来了。
笙歌自是十分高兴,难得又多了一个人要品尝她的新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