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旅途则是顺利了许多,天气一日暖似一日,融融春意渐上枝头,风和日丽,官道两旁桃杏吐芳,茸草茵茵,人们已开始脱去厚重的冬衣,跑到郊外踏青。李兰知道自密林遇伏后,那些来历不明的杀手恐不会善罢甘休,行踪若真能彻底瞒过去当然好,可但凡有蛛丝马迹被其知晓,他必是性命难保。
所幸李兰身侧有姜若嫣相陪而论风雅,故而安危尚且无忧,病郁洗罢,他的面色已宁谧得不见一丝波动,羽眉下的眼眸,更是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般,澄澈安然。悠然喜哉,不免与红颜畅谈杂闻以来解乏苦闷,或是拿本宁神的经书慢慢地看。而中年人在照顾车马方面极有一套,骏马在其调理之下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已然驶过近半月的光景。
然而一切在他们进入青州地界之后攸忽而变,遭到年月里最漫长的梅雨时节,或是阴雨霏霏,或是淅淅沥沥,道阻且泞,好在马车质量上乘尚且经得起如此摧残,否则难免会耽搁入京良时。
前方就是飞云径,越过此径才算真正进入中枢神川。南国多景,形盛繁华,然则独独在这里愈发荒凉,人烟稀少,故而李兰等人不得不露宿荒野。
淅沥的梅雨已下了多日,车厢外的一切都被绵绵的雨帘遮着,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李兰等人披戴竹笠蓑衣,顶着风雨踯躅行进,在霏霏绵雨中寻找可以借宿的地方,中年人走在队伍最前方,透过层层雨幕依稀可以瞧见前方朦胧的建筑轮廓,虽说相距不远但由于雨势很大的缘故,看不清楚,只是从较为模糊的轮廓中可以判断其规模应当不小。
及至近些,方知那黑压压一片的建筑却是一座废弃宅院。
斑驳的白墙,破损的粉檐,时不时出现一处缺口的女儿墙,墙面上爬满了毫无章法疯长的紫藤、爬山虎和野蔷薇的枯茎,四顾所及,唯有满目衰草,半枯荷塘,随处可见颓倒的假山山石和结遍蛛丝的长廊。只有那顺着坡地起伏筑起的外墙,仍然牢固地圈着这所已久不见人气的小小废宅。
废宅的正中,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弧形花圃的轮廓,只不过圃中早已没有花朵,只余下蔓蔓野草,焦黄一片地向四处延伸。而在这片干枯杂乱的荒草中间,却极不协调地站着几人身披蓑衣之人,全都东张西望地,仿佛在欣赏四周衰败的风景。
侍女小月将视线定在不远处半塌的花台上,不禁撅起唇角道:“少爷,看来我们只能在此将就一晚了。”
“其实这里也不算太糟啦。”李兰笑道,“若是有人反而我们寻不到如此能遮风挡雨的好地方呢。再者要是请人好好修缮一番,收拾出来应该是很漂亮的,只是好些年没人住,荒废下来罢了。”
这时中年人已然将马匹栓在外面的回廊下,又将他们随身所带的行李拿了进来,雨落有痕,因此被褥不免有些潮湿,所携带的吃食也无法享用,故而只好忍下饥肠辘辘。姜若嫣对此看得很淡,在她身上寻不到半分娇贵之气,令李兰不由暗暗赞叹。
屋外风雨仍是尚未停歇,非但没有减小的迹象,较之方才还要更加猛烈了。他们的衣衫已然湿透,中年人起身道:“小姐,雨夜尤寒,我去找些劈柴过来生火,若是您患了风寒可是我的罪过了。”
话音方落,中年人便起身去旧厢房拆了几处破败的门板,用刀剑劈开后,在偏房内生起篝火。枯木被盈盈点亮,微微摇曳的火光照在几人的脸上,方映出几丝暖意。中年人听着外面猛烈的风雨声,不由叹道:“这场梅雨不知要何时停歇……”
李兰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将手笼进袖中,闲闲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越过此径便是中枢神川,梅雨时节终究有停歇之时。”
“白叔莫要心忧,”姜若嫣低头理了理袖上折痕,皓腕间一只白玉镯微微晃动了一下,轻声道:“时间尚且充裕。眼下着重之事便是好生歇息,蓄精养锐,梅雨停歇后我们赶路入京也为时未晚。”
李兰眸色深深,微显倦意,道:“时辰已晚,大家还是早些歇息才是。那几间厢房尚且干净,又可遮风挡雨,不如都去那边睡好啦。”
“就依公子之言好了。”姜若嫣转而起身,这时她攸忽听到了敲门声。
风雨势大,故而敲门声显得断断续续并不明晰,姜若嫣以为自己一时恍惚听错,倾耳听去,风雨声中隐约传来求救之声:“救命……开开门啊……救命……”那声音应是个老人。
李兰脸上的笑意也已敛起,他几乎是在同时听到了废宅外的求救声,时值深夜,加之荒野废宅,他不由忆起前世那些道听途说的鬼怪故事来,不免心头微凛。
姜若嫣已然撑开油纸伞举步向宅门外走去,防患于未然,李兰当下亦跟着过去,不由提醒道:“荒郊野岭本就人迹罕至,谨防有诈。”
姜若嫣点点头,轻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兴许真的有人遇到什么麻烦,何况又有什么人会伤及到我呢。”
李兰微微怔仲,不免?”
“尚可。”姜若嫣笑容晏晏,双眸锁在李兰的身上,问道:“公子可知昨夜生出何种事端?”
李兰眉睫挑了一挑,轻轻地摇摇头。
姜姑娘神色微见凛冽,道:“天字号上房生出窃案,据说昨夜丢失了很多东西,连行碟公函都失窃了。”
李兰听罢不禁莞尔一笑,天字号上房就在他隔壁,那些旅人称是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