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陈平、周勃先收北军,而后方诛诸吕;先帝始建期门,诸窦之权方空。而今,大将军之权不在其名,而在其持半副虎符。”
——“皇姊,朕给你益封食邑吧!”
前后两段话的差别太大,鄂邑长公主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弟弟的想法,只能诧异地重复这个提议。
“益封食邑?”
——益封她的食邑能有什么意义?
——再益封也总不能让她效鲁元太后吧?
——更何况,益封她的食邑对天子的权势有益吗?
鄂邑长公主直觉地摇头,不赞同这个离奇的想法。
刘弗陵显然不是刚刚想到这件事,他微笑着说了一个地名:“蓝田。”
鄂邑长公主目瞪口呆,半晌才盯着天子的眼睛,喃喃道:“霍子孟能同意吗?”
蓝田,县名。《周礼》:“玉之美者曰球,其次曰蓝。”蓝田境内有山出玉英,故而名之,秦献公六年初置,汉因之,属京兆尹,在长安东南的白鹿原上。
当然,县也罢,山也罢,玉也罢,都不是关键,关键院的是水。
——在蓝田西北有一条很不起的河流……或者说是溪流水道,源起白鹿原,向北流入灞河,名为——长水。
——所谓长门,即是因长水为而得名的。
当然,长水还是短水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长水岸边的陂地是归降胡人的屯居地,更重要,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北军八校尉中有一个便是长水校尉。
长水校尉,掌长水、宣曲胡骑。
宣曲在昆明池西,屯于此地的胡骑乃是上林苑中唯一的军事力量,也是离建章宫最近的一支强军。
征和二年,皇太子若是能将长水、宣曲的两部胡骑征召入长安,未必就是后来那般结果……
——霍光会不明白天子的计较?
鄂邑长公主不认为霍光会让他们有机会染指军权。
——毕竟出身于大汉曾经显赫的将门之第,他会不清楚军权的轻重?
鄂邑长公主觉得自己的弟弟还是天真了一些。
刘弗陵对皇姐的疑问只是微微挑眉:“自然是要让他不得不同意。”
鄂邑长公主不由皱眉:“时至今日,谁还能让霍子孟‘不得不同意’?”
若是以往,上官家父子的建言,霍光多少念着亡妻、爱女的情份,难免心软三分,不是太过关系原则的,多也就应了,如今,两家情份也绝,霍光唯一还会眷顾的,恐怕也就是皇后一人而已。
——皇后姓上官不假,但是,归根到底,也是霍光的至亲骨肉。
——卫、霍两家对“自己的”家人素来是极维护的。
这一点上,鄂邑长公主有十分清醒的认识。
少年天子抚着铜魁的执柄,笑得更加开心:“自然是上官家。”
鄂邑长公主差一点就想给自己的弟弟一个白眼,尽管终究是忍耐住了这个不雅的举动,但是,她还是以十分不善的语气反问:“霍光怎么还可能对上官家那对父子言听计从?”
刘弗陵忽然攥紧手中中的魁柄,那冰冷的感觉比方才的寒风更加刺痛他的心。
“因为,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将外孙女从上官家开脱出来!”十四岁的天子语气淡漠,与自己的年纪毫不相符,与平素的表现更是大相径庭。
毕竟一直关注着自己的弟弟,鄂邑长公主立刻便发现了少年天子的异常。
“陛下……与中宫……”
少年天子将“上官”与“外孙女”两词咬得极重,鄂邑长公主略一思忖,便多少有了答案。
砰!
鄂邑长公主大惊失色,伸手将她与刘弗陵之间的漆案向旁边扫开,随即慌张地起身,仔细察看弟弟的情况——素来沉静从容的少年天子居然在她提及中宫的同时蓦然变色,失手打翻了那只相当有份量的鎏金铜魁……
幸好魁中的羹汤已经不再滚热,虽然仍旧有些热羹洒到了天子的身上,但是,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主上……长主……”
如此大的动静,外面侍候宫人与天子近臣都被吓了一跳,但是,碍于规矩,没有人敢进门,只能在外询问。
金赏与金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流露着相同的担忧——莫不是这对姐弟也要反目?
“没事!都噤声!”
少年天子不耐烦的声音从青琐门内传出,众人不安地退后,再不敢出声。
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金赏与金建却是更加紧张。
——年少的天子似乎越来越急躁了……
深冬暖日的光辉洒入殿中,方砖繁复的构图映出炫目的光影,自梁椽垂下的帷幕或卷或垂,与翠羽珠玉相映,徐徐牵动着满室暗香。
“皇姊为什么想到中宫?”年少的天子在长久的沉默后不甘地反问。
鄂邑长公主也平静下来,一派尊雅地坐在曲足四方漆秤上,看着天子沉静的黑眸,以更加清冷的语气回答:“陛下对大将军维护中宫的决心十分不满。”
——不满?
——几乎是忿恨了。
刘弗陵懊恼地按住额角:“朕没有!”
鄂邑长公主没有与她争辩,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少年天子的脸上满是阴霾,黑色的瞳孔深处几乎可以看见激愤的滔天恶浪。
刘弗陵挫败地捂住脸:“皇姊,她为什么能说那样的话?”
“中宫?”
天子激动的情绪让鄂邑长公主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出声,生怕一言不慎便将折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