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与皇后谈谈……子嗣……”
少年天子的话一出口,所有随侍之人都呆住了。
帝后二人都还是孩子,侍奉的宫人、宦者以及中臣,除了如金赏、金建这般身份的,多是年长老成之人,以求时刻教养二人。
除了一二特例,随侍帝后二人的都不是不通人事之辈,如果只是少年天子提及“子嗣”二字,这里没有几个人会脸红,但是,天子是跟皇后说的……
——与九岁的皇后谈……“子嗣”……
所有人都有理解无能的感觉。
——九岁……却也不似五六岁一般……无知了……
兮君在怔忡一会儿之后,脸刷地红了,只觉得两颊热炙人。她用力甩开天子的手,什么都顾不得地跑开。
皇后的傅母、保母以及其他宫人陡然回神,却不知该不该去追上年幼的皇后。
仿佛是被皇后的举动取悦了,少年天子紧抿的双唇扬起微笑的弧度,眸光闪动,竟显出几分柔情蜜意的感觉。
……按说,天子如此,中宫诸人应当放心才对……但是,瞥了一眼身旁的保母与长御,倚华低下头,心中明白,她们的感觉与她一样——更不放心了。
与倚华相同想法的人不少,至少,中宫诸人中为首的傅母也觉得不放心了,只是,她刚刚抬头,还没有说话,就见站在殿门处的天子负手转身,扔下轻飘飘的两句话:“诸君就不必随侍了。只是几句话而已。”
说话间,一身玄色深衣的少年天子已经往后殿行去。
中宫诸人顿时都看向站在首位的皇后傅母,无声地询问该如何处置才好。
皇后的傅母被众人若有实质的目光吓了一跳,原本还算镇定的心绪顿时就乱了,几乎是求救似地看向离自己最近的几人。
此时此事,谁又能有什么主意呢?
被注视的几人都默默地躲闪着傅母的目光,让那个素来从容的女子更加心慌。正在焦急之际,她看到了倚华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
“长御倚华……”傅母轻唤,以为她有主意了。
其他人的目光立刻便转到了年轻的长御身上。
倚华目光一转,示意傅母看向殿门,众人与傅母一起看过去,却见随侍天子两名宦者正在关上殿门。
傅母顿时皱眉,却不便教训少府属下,只能看向一旁的宦者丞。
不等皇后的傅母开口质问,随侍天子的黄门令便陪着笑上前解释:“陛下既然说了,我等也只能在外等了……”
主掌中宫宦者事的宦者丞立刻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让诸君在椒房殿还要亲自动手,实在是仆驭下无方了。谢黄门令,仆稍后就向宦者令请罪。”
这是说他越俎代庖了。
黄门令只能干笑两声,连道客气。
毕竟宦者丞秩位比他低,又占着理,他也不好与之分辩,倒不如等秩位相等的宦者令兴师问罪时再好好为自己解释。
不过,黄门令对此并不太在意。
少府属下诸署,黄门署,职任亲近,专供天子,百物皆在其署,地位仅次于掌凡选署及奏下文书事的中书谒者署,只是负责禁中宦者、内侍事的宦者署,在黄门令眼里,并不算什么。
对这些,身处宫禁之中的人大多都是心知肚明的,因此,明知黄门令在敷衍,中宫诸人也没有办法,只能低头,当作毫无察觉。
倚华并没有太在意黄门令与宦者丞之间的“交谈”,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思忖什么。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位长御却是一脸担忧,盯着紧闭的殿门,看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移开眼,看了看周围的人,她还是选择了倚华。
衣袖被扯了一下,倚华抬眼看向始作俑者,却见对方一脸担忧,见自己看了过去,便低声道:“中宫不会有事吧……”
倚华是出一脸讶然的神色,不解地低声反问:“能有什么事?”
——不就是谈话吗?
那位长御咬了一下嘴唇,将声音压得更低,道:“陛下要谈的是子嗣……”
倚华轻轻挑眉,仍是一脸的不解。
长御毕竟是宫人,不是傅母之类的已婚女子,有些话并不好说,因此,对方沉默了,脸色极不好看。
倚华眨了眨眼,没有再追问,只是低下头,盯着自己足前的方寸之地。无人看到,年轻的长御眼中闪过一丝黯淡却犀利光采。
——那位少年天子是来谈“子嗣”……却不是谈皇后的“子嗣”……
倚华若有所悟,心中再无法遏制某个可怕的想法渐渐浮出。
——那个死去的八子……是有身孕的……
倚华不由攥紧了拳头。
后殿正堂,与天子隔案对坐的兮君,同样攥紧了拳头。
身下是细致的蒲席,但是,身上是厚厚的织锦绣衣,殿内摆着鎏金温炉,并不冷……可是,兮君仍然觉得,冰冷的寒意一丝丝地从身下渗入,一直刺到心底,也没有停止……
兮君觉得自己因为那份寒意几乎快麻木了,耳边却忽然响起了一阵含混的声音。她全身僵硬,好一阵儿才分辨出是天子的声音,但是,他似乎是没有察觉兮君的异样,径自说着自己想说的话,因此,兮君只听到最后一句。
少年天子说:“……颀君……朕需要子嗣!”
兮君眨了眨眼,确认他说完了,便点了点头:“陛下所言甚是!”
——子嗣……
兮君很清楚——婚姻……夫妻……帝后……嫔御……说到底都是宗族子嗣繁衍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