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与长安相距甚远,路途遥遥之下,燕国所发生的事情传到长安总是需要时间的,因此,所发生的那一切,年幼的皇后并不知道。
——即使知道,她也不会关心的。
“谢舅父。”
绣幄中,兮君低下头,片刻之后,才抬手取下发髻上擿簪华胜等饰物,一旁侍奉的长御示意宫人将皇后妆奁取来,随即便有宫人进幄帐,为了皇后重新梳了发髻,以麻束发,簪以上有饰首的栉笄。
按照丧服的要求,女子子适人者为其父母,妇为舅姑,恶笄有首以髽。
——恶笄即栉笄。
——髽即服丧的露髻,用麻束发。
——妇人以饰事人,是以虽居丧内,不可顿去修容,故使恶笄有首。
霍禹是奉父命前来通告上官桀与上官安的死讯的。
此时,站在殿中,见兮君如此做法,霍禹不由皱眉劝道:“皇后乃小君之尊,以尊降服。况左将军与车骑将军皆以罪伏诛……”
“舅父!”兮君抬起头,轻声唤道。
霍禹看着女孩眼中的坚持,眸光闪动,随即微微撇嘴:“臣多虑了。”
这个女孩只有九岁,但是,看着那双神色淡漠的眼睛,霍禹恍惚觉得,自己又看到长姊。
眨了眨眼,虽然心神稍定,但是,霍禹仍旧无法再说什么。
——很显然,他这位甥女很有主见。
这时,梳妆的宫人仍然如往常一样,举起铜镜让皇后检视了一番发髻,见皇后没有反应,才陡然省悟,连忙便捧着妆奁退出绣幄。
兮君垂下眼,右手按在面前的漆几上,良久才抬眼看向霍禹:“舅父,大父于我是否尚有交代?”
——之前,霍光答应她,待一应事毕会遣人告予她,定然让她为父亲与祖父收敛、安葬。今天,霍禹前来就是履行这个承诺的。
——然而,这个承诺很宽泛。
——她是皇后,并不能擅出宫禁。
——更何况,就像霍禹所说,上官桀与上官安是因罪伏诛的,丧葬事宜皆需要从简。她是皇后,根本不可能亲临。
几天下来,兮君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她不认为霍光派独生子前来,只是告知她——事情已结束,可以收葬上官桀与上官安了。
霍禹点头:“家君望皇后宽心,一应敛葬事宜,家君都已遣人完成,此时,当已送往茂陵。”
兮君的手顿时紧握成拳,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
霍禹见她如此表现,倒是有些紧张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将霍光的交代继续说出口:“家君之意,彼虽是骨肉至亲,然终是大逆罪人,皇后不宜临葬,于禁中成服即可,葬毕即释。”
兮君再次点头,片刻之后才道:“谨奉大人教训。”
见兮君如此,霍禹倒是有些心软了,只是,此事关系重大,霍禹也不敢多言,只能继续按照霍光之前的交代一一说出口:“此外,家君亦祈中宫宽恕。敛葬之后,守冢之事,家君即不便再作安排,皆由中宫裁定。”
兮君一愣,刚要说什么,就发觉跽坐在卷足漆几旁的倚华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
“大父是何意?”再次垂下眼,兮君盯着自己放在膝上攥得更紧的左手,慢慢言道。
霍禹看不清兮君的神色,却因为她平静的语气而倍感凄凉,胸口闷闷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家君之意,长姊昔日所媵之臣妾,皆属中宫所有,然中宫入内之时并未携私婢,其有归霍氏者,有留上官家者。家君以为,中宫可遣留于上官家之奴婢守桀与安之冢。”
兮君闭上眼,却仍然点了头。
至此,霍禹已无话可说,便长拜而言:“臣应言已尽言,不知中宫是否有所令?”
听到这个问题,兮君抬眼看向自己的舅父,沉吟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询问:“舅父可知,吾父与吾祖葬于何处?”
上官桀与上官安都曾说过自己对身后事的希望,兮君也对霍光说了,然而,现在,兮君并没有听到霍禹对此事的说明。
霍禹挑眉,片刻之后才道:“茂陵。”
“茂陵甚广!”兮君立刻接口。
——孝武皇帝建元二年初置茂陵邑,在长安城西北八十里。其本槐里县之茂乡,故曰茂陵,周回三里,徙户一万六千。
——这只是陵邑。
——帝陵内外三重,臣子陪葬墓冢地在最外一重,却并不属于陵邑。
霍禹看向皇后,似乎在揣度这个女孩的想法,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当距敬夫人园不远。”
——皇后之母葬茂陵郭东,皇后得立之后,追尊曰敬夫人,置园邑二百家,长丞奉守如法。
兮君长吁了一口气。
——这样已经足够了。
“舅父代我向大父致谢。”兮君微微躬身。
这让霍禹不由一惊,连忙稽首答礼,随后才道:“臣昧死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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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霍禹出了殿门,转身离开,兮君才看向倚华,盯着对方打量了半晌才道:“长御方才何意?”
倚华并未推诿,伏首之后,便答道:“臣以为,大将军既已准备敛葬诸事,守冢之事纵然不便插手,也当为中宫考虑周详。”
——说白了,霍光的态度很明确,就是不愿意兮君过多地经手上官家的事情,如何会真的要这个外孙拿什么主意?
兮君不由沉默,良久才点头:“长御所言甚是。”
倚华再拜,却未再言语。
兮君静静地坐着,良久,她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