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兄弟二人,不能都佩两绶吗?”
众人沉默,明光殿内十分安静,刘弗陵与兮君之前一样,都仿佛没有丝毫的感觉,继续追问,他微笑着,语气与神态都很随意,仿佛只是凑趣提了一个自己忽然想到的问题。
倚华并不这么么想。
虽然朝中不少人都是身兼数职,但是,除了一个正职之后,其它都是无秩的加官,代表某些权力、职责,没有人都真的同时兼任数职,能佩两绶以上的,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因为受封爵位而得到相应的印绶,另一种原因是战时为将而佩将军印绶。
很显然,在目前的情况下,只有封侯能让金建与兄长一样同佩两绶。
——天子是希望给自己的亲信封侯吗?
沉默之后,所有人都望向霍光——天子是在问大将军。
霍光端坐着,身子挺得笔直,很恭敬地倾身低头:“陛下,赏是嗣父为侯。”
除了兮君,殿中所有人都暗暗翻了个白眼。
——谁都知道,金赏是嗣父爵为侯后,才能又佩金印紫绶。
刘弗陵望着霍光,对这个答案很失望,随后,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失望在这种场合并不合适,他笑了笑,半真半假地道:“封侯这种事,还不就是在于我与将军的意思吗?”
众人俱是脸色骤变,霍光的眼底闪过一丝沉郁,面上却是与众人一样的震惊不解。
刘弗陵也十分懊恼——他怎么就挑明了“封侯”呢?
——霍光的回答并不令人意外,他怎么还那样说呢?
——霍光会怎么想?
——上官桀会怎么想?
——他的皇姊会怎么想?
——今日设宴,内外这么多人,消息恐怕很快就会传到燕国与广陵国,他那两个兄长会怎么想?
漆案掩饰下,他将自己的手紧紧攥成拳手,修剪整齐的指甲一点也不长,却让他感觉到了从掌心传来的钝痛。
“佩两绶就是封侯吗?”兮君的声音划破殿中的沉静,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有人说话就好。
刘弗陵转头,与兮君困惑的眼神正好对上,他不由莞尔,随即便察觉了手背上传来的温润感觉,他稍稍垂眼,果然看到兮君正努力地想抓住他的手。
松开拳头,随即握住兮君的手,刘弗陵皱了皱眉,以不甚确定的语气对他的小皇后道:“应该是吧!我只见过因为有列侯爵位而佩两绶的人……”
“噢!”兮君点头,似乎是明白了,但是,所有人都看到皇后的眼中仍是一片茫然。
鄂邑长公主掩唇轻笑,其它人也因为这一幕而显露一丝笑意,只有霍光在笑意浮现的同时,起身执礼进言:“陛下,高皇帝有约,有功乃得封侯。”
高皇帝末年刑白马与群臣盟誓:“非刘氏不王,若有亡功非上所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因此,窦太后让景帝封王皇后之兄王信为侯时,周亚夫说:“高帝约‘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约,天下共击之。’今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
——以皇后兄尚且如此,何况金建只是皇帝近臣?
霍光的答案显然可以让所有人接受,刘弗陵也立即起身,恭敬地回答辅政首臣:“朕受教。”
只有鄂邑长公主与上官安在霍光说话的瞬间,脸色变得很难看,但是,随即便收敛了。
作为皇后长御,倚华站在幄帐的一角,正好可以看到鄂邑长公主与上官安,虽然一直垂着头,但是,她还是将两人一瞬间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
——什么原因?
倚华正在暗暗思忖,便见太官尚食悄悄走到长公主身边请示布膳之事,她目光一凝,瞥了一眼漏刻,不由皱眉。
此时此刻,她一个长御什么都做不得,只能稍稍抬眼,以目光给皇后示意,至于年幼的皇后能否意会……她着实没有把握。
鄂邑长公主示意尚食退下,对众人道:“哺时也就差三刻了,上与后皆未用昼食,哺食便提前一些吧!”
刘弗陵素来尊重这个如同养母的皇姊,自然无异议,其它人当然也不会为这种事有异议,于是,鄂邑长公主转头,正要吩咐尚食,却听皇后稚声稚声地询问:“我能不能先看玉玺?”
鄂邑长公主的动作一僵,跟着就听到天子无奈地调笑:“皇后准备拿玉玺当食肴了?”
“才不是!我知道玉是不能吃的!”兮君对天子的话十分不满,嘟着嘴,双手攀着刘弗陵的胳膊,不依地轻摇。
“对!玉是不能吃的!皇后真聪明!”刘弗陵在兮君不断加大幅度的摇晃中,轻笑着附和。
殿中其他人随天子的笑声一起发出善意的笑声。
笑声中,前去承光宫取皇后六玺的宫人终于返回,在绣幄前将呈着皇后玉玺的六只漆匣呈上。
皇后玉玺之文与帝玺相同,分两类各三种,皆是白玉螭虎纽。(注1)
将六只丹色漆匣放在皇后席前的漆几上,长御们又依次将六只玉玺分别自匣中取出,平放在匣上。
兮君好奇地伸手,轻触方玺之上形象生动的螭虎雕刻,随后便想捧起玉玺细看,但是,玺玉之重远超过了她的力量,试探了一会儿,她苦着脸望向倚华:“长御持玺让我看看玺文。”
倚华与其它长御依言将玉玺拿起,让皇后能够看到阴刻的篆体玺文。
“为什么要用六只玺?”兮君望向天子,希望他能给自己答案,“它们都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