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津城和英租界相距不远,可秦川在茶楼耽搁的久了,怕让吴调卿久等,和李明方、楚云飞,以及周大经他们那些半大孩子分手后,秦川还是叫了一辆黄包车坐车去租界。
黄包车跑了不远,就上了紧邻租界的马场道,坐在车上的秦川还是第一次来这里,马场道上的景象很快就让秦川吃了一惊,因为他突然发现,都是土路的马场道上竟然有一段是铺着碎石的路面。
要知道,这个时候就是租界里,也还没有铺上碎石路,之前听小威廉说,租界工部局倒是正在考虑这件事。
秦川问过车夫,才知道这一段碎石路,是由天津海关司英籍德国人徳璀琳自己出钱,把他自家门前的这一段路铺上了碎石。
利顺德饭店坐落在英租界中部的维多利亚大道上,最初是由英国传教士殷森德办的,由小泥屋逐步发展起来。现在已经是一座三层英式,又带有印度风情西式洋楼。这座饭店现在在英租界里不仅是最气派的饭店,也更是最现代的一座饭店,现在里面不仅有电灯、电话,甚至几年前在西方也是才出现的电风扇、电梯,在这座饭店里都有。也正因为如此,现在美国、加拿大、日本、丹麦等国在没有自己的馆所前,都把领事馆设在这里。
利顺德饭店里的陈设家具都十分考究,座椅都是一色的英国正宗雕花硬木座椅,一架美国产汉密尔顿钢琴放在一楼大厅中央,一个金发西洋女子正坐在钢琴前,弹奏着罗马尼亚作曲家杨.伊万诺维奇的《多瑙河之波》。
悠扬圆润的琴声,在宽敞高大的大厅里优雅地荡漾。
秦川在租界时来过这里一次,那是委托小威廉卖出专利收到钱后,秦川请洋行里的中国买办叶紫其作陪,请小威廉在这里吃过饭。
因为提前预定了,秦川一到利顺德饭店,门童就直接把他领进金碧辉煌的大厅,虽然大厅里的客人还算不上熙熙攘攘,可多数座位上也都坐满了人,绝大多数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剩下的中国人则不是穿绸裹緞、就是西装革履的商人买办,秦川这一身装束和洋行的职员没什么差别,所以进来时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门童引着秦川在靠里的预定的座位前停下,吴调卿已经先到了。
吴调卿是一个微胖白净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带着这个时代国人少见的金丝边眼镜,文文静静的,待人很是平易可亲,给秦川感觉,吴调卿不像是一个叱咤商场的天津卫头号买办,倒像一个后市学堂里的教授、先生。
此刻,吴调卿正坐在座位上,手拿着一份英文报纸在和侧首一个四十来岁,身着绸衫、长着一张圆脸的中国人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在低声交谈。
这个时候的报纸版面很小,只有两张四开纸一般大小,而且都是单面印刷,很像是一本薄薄的杂志。
对于秦川如此年轻,吴调卿和那个中年人显然都很有些出乎意料,落座自我介绍后,吴调卿又给秦川介绍一旁的那个青年。
“鸣鸿老弟,这是咱们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李大人的公子,李经方,现在我大清出使日本大臣任上,这次回天津来,是为令堂丁忧回籍守制。”
李经方,李鸿章的大公子。
秦川可是早就了解清楚了李鸿章的情况,现在突然见到李经方,不由有些吃惊。
李经方虽然是李鸿章的长子,可却不是李鸿章亲生的儿子,因为李鸿章四十岁时,还没有儿子,所以他的胞弟李昭庆把李经方过继给李鸿章,过继两年后,李鸿章的二儿子李经述才出生。不过,李鸿章很喜欢李经方,虽然有了亲生儿子,可仍以李经方为嗣子,称之为大儿。
光绪八年,李经方考中举人后,李鸿章捐钱给李经方办了一个分省后补道,可李经方并没有去外省候补,而是还留在李鸿章的北洋通商大臣衙门读书潜心科举,同时也随李鸿章襄办外交事宜。
李经方通英语、德语,光绪十二年,为了让李经方多加历练积累资本,李鸿章安排李经方随驻英钦差大臣刘瑞芬赴英,担任参赞。光绪十五年回国参加会试不第。翌年,以候补道任出使日本大臣。
今天他们要商谈借钱的事情,没有外人什么事啊!秦川一时想不出,这吴调卿今天把李经方拉来是要做什么。
虽然一时想不明白,可李经方毕竟是官身,在大清那还是和秦川这样的平头百姓有着高低之别的,虽然心里万分不愿,可秦川还是连忙起身就要给李经方行礼。
李经方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全无寻常官员旁若无人的架势,见秦川要给他行礼,麻利地探身一把拉住秦川。
“秦掌柜,万万不可如此,今日既不是公事,我也没穿那劳什子官服,我在家父那里见过你的震旦牌色布,印染技艺确实高明,在日本见到过日本人和洋人染的色布,都没有你的好,咱大清能有鸣鸿老弟你这样的人才,家父也很是欣慰。今天正赶上吴世叔说起你要办盐厂的事,我就跟着过来了,咱们就是一起聊聊,千万不要如此多礼,以免惊动了别人。”
李经方这话,表面上是客套话,可秦川听得出李经方的话中之意,那就是在提醒秦川他的身份背景。秦川虽然听得出李经方的意思,可并不厌烦,相反,他对这么快就让李鸿章知道了自己很高兴,他可没想到,他的色布竟然能起到这么大作用。
吴调卿也笑着道:“经方说得是,鸣鸿老弟再不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