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
穆东恒神情冷漠,“……满数了?”
两名兵士一滞,下一刻,鞭子又高高举起。
“爹!”
穆远之猛然冲出,双腿扑通落跪:“爹……够了……够了……”
穆远之语声悲痛,却不知该说什么来祈求才合适,只能重复这一句。
两个兵士又顿住。
穆东恒倏地勃怒,抬起一脚便蹬在穆远之肩上,将穆远之蹬翻在地。
“滚回去——学好了规矩再出来!”
穆远之爬起又扑过去死死抱住穆东恒的腿,声泪俱下哽咽:“爹——求您了!饶了清弟吧……”
“他是贱籍,你是士籍,他是你哪门子的兄弟!”
一扭头厉声,“谁让你们停了?”
粗重长鞭再度高高扬起,划过半空。
原本的黑黝被暗红粘稠覆盖,映入眼帘,只觉触目惊心!
几位耋老微不可见蹙眉,暗暗相互交换视线,眼底却是一般的无奈。
长鞭如同狰狞噬人的长蛇一般在高空打了个旋儿,呼啸着朝奔向地上已经失去意识的穆清……
栅栏前方的众人已经再不忍看,纷纷扭开脑袋。
“升籍令在此——何人敢说我女婿是贱籍!”
就在此时,一道清亮的女语从后方穿透了整个人群,高亢傲气地响彻了整个公堂!
已经调转开视线的民众闻声一震,下一刻,动作划一的齐齐朝后看!
两名兵士的动作蓦地定格,长鞭余力不继,软沓沓落下,兵士对望一眼,也不自觉地跟着众人的目光朝外望去。
人群如破开潮水一般,未有任何一人出声,便破浪般自动而迅速分开了一条通道。
一道高挑醒目的大红身影,从破开的人潮中,昂首阔步行来。
比寻常女性高上半头的身量,成shú_nǚ性婀娜有致的身段,一身质地上乘带着几分嚣张气息的华丽曳地长裙,纯正到极致的大红,妆点精致的美艳面容,高高上挑的凤眸,环视间自带傲气凛然……
醒目之极,也让人惊艳之极。
司夫人下颌微抬,一面傲然行步一面朗声傲然:“升籍令,受令人无论良庶贱,皆可凭此令升籍入士!刑不上士……谁敢再动我女婿一根手指头,任你是谁——我司倩娘纵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上王都告他个藐视御前!奉旨不尊!”
没有人说话,栅栏内外,一片叶落可闻的安静。
似乎所有人都被司夫人这万众瞩目的出场,泼辣彪悍的言辞,还有她手中高高举起的卷轴而镇住当场!
尺长的大红卷轴,即便是密密卷起未展开,但依稀也能辨出那非同一般的华丽质地。
更莫说那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镶金纹绣!
栅栏外的民众几乎是屏息凝神地睁大眼睛望着司夫人手中的升籍令。
这是他们从不敢奢望,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这辈子能真正见到一回实物,也算是天大的福分了。
还有那回神快的,很快就扭首看向里头不省人事扑倒在地的穆清。
否极泰来。
这孩子应该可以逃过一劫了……
按捺下心中的艳羡,莫名的松气感。
升籍令?
女婿?
堂中的一干人神色惊异莫名,几乎以为自个儿幻听。
就一个眨眼,怎么连升籍令都出现了!
在大沥,这可是几十年都没出现过的稀罕玩意儿了。
若此刻不提及,他们脑海中只怕连这三个字都快不记得了。
王城守更是呆愣。
断了几十年的案,升了几十年的堂。
王城守深深吸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这一刻,他忽地生出感觉,今日过后,日后无论再遇上什么案子,他应该都能……处变不惊了。
高山崩于面不改色……
再不是传说。
但前提是,过了今日,他屁股下的官凳还能坐稳的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浪头还一个比一个大,连陛下亲书的升籍令都出现了,巨浪滔天,他这副老心肝,真的承受不来啊……
最先反应过来是还是穆东恒。
阴沉着脸,瞥了一眼司夫人手中的卷轴,以他的阅历,自然能一眼识别出是真。
这样的质地和式样,的的确确出自宫中,也的确是升籍令所用之锦轴。
穆东恒想起来了。
同穆清一道南下寻楠的寻楠师似乎是个年轻女子,被隆武帝嘉奖了一道升籍令。
这是隆武帝即位之后的首次。
将这些无干的思绪抛开,穆东恒盯着司夫人,缓声含威质问:“你是何人?何人又是你女婿?”
司夫人勾了勾唇角,没有理会穆东恒,而是将升籍令朝王城守面前笑盈盈地一递:“还请城守大人请查验,若是没无碍,可否快些办——这可是陛下亲手所书亲自所赐,城守大人应该识得吧?”
司夫人的语声带了几分慵懒娇媚,而这几分慵懒娇媚当中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维。
即便是眼下这种万不该的情形下,王城守也听得心底几许软酥酥,对着这样一个容貌气度都十二分上乘的大美人,是个男人都硬不起心肠。
王城守是男人么?
当然是,即便年纪不小,但他也是一个正常男子。
于是,王城守的脸色不自觉地就缓和下来,甚至还不自觉的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温和的笑容。
直到猛然间察觉穆东恒冷然扫来的视线,才干咳了一声,调整了下表情,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正色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