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涛心中已经明了了几分。若要变法,必定会触动那些既得利益者,而因循守旧之辈如何不会百般阻挠,这也是宋涛早有预料的,所以他并未感到惊讶。

“因而还望先生思虑周详,此间之事,必要一战功成,决不可反复而错失先机。”景监不愧是曾从军之人,因而也用战场上的事情来打比方。

宋涛微微一笑,点了点天,脸上一副笃定的神色,显然是成竹在胸。眼见他如此自信,景监和张庆相视一笑,也是觉得微微心安。

“敢问内史大人。”宋涛忽然又开了口,嘴角泛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秦公是否爱听人讲故事?”

“讲故事?”景监和张庆对望了一眼,心中瞬间浮起万千疑惑…

秦国冬季的夜,一向来得很快。

当城头的栎阳卫刚刚将城头的风灯点燃升起之时,那股浓稠的黑暗便如约而至,将整座城市淹没。

栎阳虽然是大秦的都城,然而与繁华富丽的大梁相比,简直天差地远,大抵只能相当于魏国一个中等县城。一旦入了夜,街上便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而且连有亮光的屋子也不多,除了宫中和官府,寻常百姓是少有能点灯,或许那句经典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话语放在这座城市很恰当,不过这里的百姓不是不能点灯,而是无钱点灯,都城的人们日子过得如此艰辛,可以想见那些地处偏远僻野的秦人每日所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了。

城西有座特别的建筑,占地颇广,那便是秦公嬴渠梁花大力气建造的招贤馆。虽然里面房间预备得够多,然而真正入住的士子并不充裕,因为秦公之令,许多人都已经下到秦国各地寻访去了,他们中有的人三月之期满了之后还会拿着自己那块国府令牌回到这里,也有一部分人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些人在见识过秦国的凋敝、秦人的穷困之后,便循着自己来时的路,回归故国,而且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

所以可以这么说,经历了三个月千辛万苦访秦归来的士子都是大毅力,能够花大力气,可以吃大苦头的人。他们一旦回转招贤馆,便绝不会轻易离开,因为他们已经认定了这个积弱的国度是自己才学最好的施展之处。

不过今晚却有个例外,招贤馆的某间屋内。黑暗当中,一个男子凭着皎洁的月色将自己的衣物和那卷费尽心血写成的竹册收拾在了一起,用一块硕大的方布包好,然后坐在床边愣愣的想着些什么。

夜凉如水,男子只觉自己原本一颗炙热的心,在今日变得冰凉起来。原本满溢的雄心壮志,也在今日随风消散。可是能怪得了别人么?或许是应该责怪他们单凭名望断定一个人的才能,亦或要怪那人出现在了这个本不该他出现的国度,或许更应该怪自己,当初没有自荐己身的勇气,只想到等到秦公来招贤馆之日,便可以面见国君,一陈胸中长策。

可是男子并不是个会为怨恨蒙蔽理智的人,平心而论,只靠今日那人的一番话,便足以见到此人的才学,遑论那册论集上的语句。但是怨恨终归是怨恨,没有怨,哪来的恨?白日里自己已经丢尽了颜面,如何还有脸继续留在这个地方。既然不能在这里谈笑间一展自身抱负,那么满怀怨恨的默默离开,也未尝不是一个选择。

想到这里,男子眼底流露出一丝决绝的神色,站起身拿起包袱,开门走了出去。门外,一阵凉风掠过他的脸颊,并不能使他此时的头脑冷静几分,男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穿过回廊和屋檐,一个宽阔的庭院出现在面前,他不自觉的驻足,举目四望,微蹙起眉头。

片刻之后,一声长长的叹息被男子留在身后,轻轻迈出右脚,举步离开。不曾想,一个声音突兀的在耳边响起。

“若是你想要出城,那么我劝你明日早行,现在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

男子有些讶异的抬起头,前方竟是出现了一道清瘦的身形,人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却又仿佛一堵黑色的障碍般,拦住了自己前进的道路。

“张…张大人。”男子认出了来人,声音似乎有些干涩,轻轻吞了一口唾沫,润了润自己的喉咙。

“先生,夜已经深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来人自然是主持招贤馆内务的中大夫张庆,此时他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的男子,仿佛没有看到男子身负的包袱般,用与往日无异的平缓语气淡淡的说道。

“我…”被人撞破了自己的行为,男子显然有些慌张,原本口齿伶俐的他,现在却有些语塞。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人与人是不同的。”张庆微微叹了口气,不再看那男子,“或许有些人在某些方面,自己永远也赶不上,但是并不妨碍我们施展自身的才学,正如某人在论集中所言: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既是如此,何必非要与他人争个高低,而耽误了自身的前程,王先生,你觉得呢?”

随着张庆这声王先生出口,男子的身份自然就不言而喻了。王轼紧抿着双唇没有开口,脸上不自觉的浮起一丝痛苦之色。

“我并不打算说服你留在秦国,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张庆见他不开口,兀自接着说道,“但是有些事情做了未必不后悔,但是不去做,将来必定会后悔,先生辛苦了三个月,到头来却是连等待结果都不愿,我只为先生不值。”

王轼两眼死死的盯着脚下,也不抬头,也不开口,甚至仿佛连呼吸都没有。

“言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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