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嬴渠梁那不是有精芒闪过的眼眸,宋涛长吁了一口气,这才缓缓说道:“敢问秦公,为何愚公移山之举,看似愚昧,然在其家人当中如此轻易的便能得到一致认同,甚少有人反对?”
此时的宋涛与嬴渠梁一问一答,似极了一对师生。而嬴渠梁沉吟片刻,旋即答道:“因其家人亦是对所处之地的闭塞有切肤之痛。”
“大善!”宋涛朗声赞道,“确如秦公所言,因其家人亦是对所处之地的闭塞有切肤之痛,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所以愚公振臂一挥,其家人便是纷纷赞同,助其移山之举。”
说到这里,宋涛顿了顿,深深的望了嬴渠梁一眼,缓缓道:“如今的秦国不也正是如此么?上至栎阳卿大夫,下至隶农村汉,谁人不痛感国家之凋敝积弱,谁人不对个人穷困满腹怨言,谁人不对痛失河西之地痛心疾首,哪一个秦人不希望国家富强?既是如此,何愁变法强秦之举不能深得民心,顺利推行?”
是啊,公父当年不也正是如此么?嬴渠梁没有开口答话,不是无言以对,而是想起了其父献公即位之初的一些事情。昔年献公即位之初,便迁都于栎阳,并慷慨立誓要夺回秦国在三十年中失去的河西之地,将魏国赶回黄河东岸,赶出函谷关!结果献公的复仇壮志使秦国军民大为振作,国人同仇敌忾衷心拥戴,就连一直反对迁都的老世族也悻悻沉默。也是,谁人能有何理由反对这种顺应民心的壮举呢?
如今变法不也正是如此么?嬴渠梁忽然感觉到许多自己辗转反复思虑而又不可得的东西,在宋涛这言简意赅却鞭辟入里的分析下,渐渐从混沌中变得清晰起来。抑或是激动,又或是想起了自己的公父,他的眼角竟是慢慢的湿润了,隐隐看得到有水光在闪动。
“先生所言极是,变法强秦顺应民意,必定能得我秦人一致拥戴。”嬴渠梁情真意切的说道,“只是寡人诚心诚意,披肝沥胆求变法贤才十数年却不能得。名士难求,高人难遇,如何不让寡人郁结。”
“秦公勿忧,故事中愚公既然能得邻人幼/齿年岁的孩童相帮,自是得道多助之理。秦国苦心求贤,自然也能求到变法大才。”宋涛笑着说道,似乎浑然没有发觉嬴渠梁看向自己的眼光那股热切期盼之意。
嬴渠梁刚才所言,本是欲擒故纵之意,坦陈自己求贤不易,希冀宋涛能为自己所动,应诺下与自己一齐变法强秦之任。然而此刻却听闻他言中之意,这变法大才另有其人,不禁心生疑惑,但看宋涛智珠在握的模样,却又不便立刻相问,只得按捺下心中的困惑,静待宋涛的下文。
“这便是我所言之二,秦国变法虽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外力之上,然必定也会有贤才奉求贤令入秦,秦公自当知人善用,使竭诚拥戴变法之士居于枢要职位。不然,法无伸张,令无推行,行之朝野,便成强弩之末,也会寒了贤才之心,阻塞变法之路。”宋涛望着嬴渠梁恳切的说道。
“这是自然,不消先生多言,寡人自当如此,否则岂不是让求贤令之功一朝尽废?”嬴渠梁想也不想的回道,“先生还有要教寡人的么?”
“还有最后一点。”宋涛嘴角微微上扬,接着道,“在下所言之三,这愚公虽名为愚,然大智者若愚,而秦国便正需要一位大智若愚的变法领军者。”
“若无此人,由寡人自领可乎?”嬴渠梁沉吟片刻,试探着开口问道。
宋涛却是摇头道:“为人君者,驱驾英材,推心待士。然变法之举纷繁复杂,虽有人拥护,然必定也会有因循守旧者反对,拥护、反对皆乃是秦国之民,秦公身为国君,执掌公器,子曰: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王言如纶,其出如。(注)故秦公只宜从旁携持变法,谨言慎行,否则国家动辄便易混乱。”
宋涛的话说得很清楚,嬴渠梁身为秦国国君,一言一行都关系着秦国的形象,而变法本就是饱含着争议和反对的举动,无论如何国君不能放在最前线,充当守旧者攻讦的靶子,而应当用自己的威严和影响力扶持变法,否则一旦反对者对国君攻讦在百姓中有了成效,人民对国君没了畏惧,便很容易就会产生****,使国家陷入动荡当中。
聪慧如嬴渠梁,自然很快便明白了这一点,缓缓点点头,郑重的说道:“寡人谨记先生教诲。”
“那这变法重任又该由谁来担任呢?”旁边的嬴虔皱眉问道。
“当选一高洁品行的大贤为任,此人当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的无双国士,唯有此等人物才能担当起变法重任。”宋涛淡然的回答道。
“无双国士?”嬴渠梁和嬴虔面面相觑,如此人物,只怕是万里难寻其一,但不知为何宋涛说得却是如此笃定。
嬴渠梁自以为明白了什么,瞥了宋涛一眼,忽然站起身,朝他一拱手,诚心道:“先生这几日数番说教,以事喻人,寓意无不是高屋建瓴,勘透天下,使嬴渠梁彷如拨云见日,变法忧心顿去。渠梁以为,这秦国变法重任,舍先生则无谁人能担当!”
嬴渠梁并不是即兴而言,对于他这种做事从来都是深思熟虑、谋定而后动的君主,绝不会贸然任用一个不熟悉的人员为官。经过这些时日的接触,他心中已经完全肯定了宋涛的才能,而自己变法之心业已坚定,所以也觉得是时候为宋涛确定职守了,孰知宋涛如今却要推荐另一位所谓的贤才,嬴渠梁忽然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