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晨默默褪下斗篷——
“你且等一等。”姜杏芳忽然开口道。“大表姐,这时候天寒地冻的,她手上还有伤……我想不若寻根竹竿让她拿去捞,你觉着可好?”
“那怎么成啊?”还不待陈思瑜说话,廖燕婉马上道,“我那手串珍贵得很,要是不小心被勾坏了怎么办?再说她不就是烫了下么?在凉水里泡泡……兴许还能止疼呢。”
一旁沈氏姐妹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陈思瑜沉吟了片刻,“婉儿说的也有道理……若薰,你还是赶紧下去吧。”
姜杏芳见状还要再劝,却见对面少女朝她轻摇了下头。
“是。”苏谨晨低声道。
“茗儿,你去帮若薰姑娘拿着斗篷。”姜杏芳只得说道。
茗儿连忙应了一声,赶紧上前接过苏谨晨的斗篷。
微风吹来,少女不由打了个寒战……她朝众人福了福身,在一众小姐丫头们或怜悯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缓缓走进了湖里。
虽已经是初春时分,湖水仍泛着刺骨的寒意。她每向前行走一步,都像有无数把刀子割在腿上身上,只冷得她喘不过气来。
苏谨晨咬紧牙关,俯下身探手进水里摸索。
冰凉的湖水在她纤指进入的瞬间泛起一圈圈波澜,在太阳的照耀下更见晶莹清澈……眼泪忽然就毫无预警地夺眶而出。
先前在啸风苑听到陈逸鸿毒计时的愤怒与恐惧,此时被廖燕婉羞辱的委屈与不甘,心中对未来的茫然与无助……万千的情绪交汇在一起,只觉好似有头一直困在心底的猛兽,此时忽然挣脱了牢笼,獠着还沾染着血肉的牙齿,恨不能把所有侮辱她欺凌她的人撕个粉碎!
她太恨了,恨得她……几乎快要连爱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你往左边些……”岸上一个略嫌稚嫩的声音高声提醒道。
见大家伙儿都在看她,沈舜英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我刚才亲眼见着婉姐姐的手串落在那里的,应该……在附近就能找到。”
一旁姜杏芳鼓励道,“你说得对,想来她很快就要找到了。”
沈舜英高兴地点点头。
廖燕婉不以为然地扬了扬唇角,转身找陈思瑜说话去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对有的人来说,似乎很久很久,对有的人来说,又好像很短很短。
终于……远处那抹单薄蜷缩的身影慢慢在水中站了起来。
苏谨晨转过身,象征性地朝岸上的方向举了举胳膊。
湖水早已经浸透了少女的袖子,水珠顺着她白皙的手臂“吧嗒吧嗒”往下落,滴在光滑如镜的湖面上,荡漾起阵阵涟漪。
她的棉裙早已湿透,便是淡粉色的小袄前襟也湿了大半,冷冰冰地包裹着少女单薄柔弱的身躯。
……明明该是非常狼狈又难堪的场面,这丫头却偏就让人生出种我见犹怜的楚楚之姿。
陈思瑜眉头不安地皱紧——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个不近女色的二堂弟会独独对她情有所钟……这样的女人,又有哪个男人会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呢?
陈思瑜脸上不觉更冷了几分。
苏谨晨艰难地走回到岸边。她的裙子缠在腿上,再要上来有些艰难,也好在姜杏芳一早让她跟沈舜英的两个丫头过去搀扶,这才好不容易上了岸。
姜杏芳忙让茗儿给苏谨晨把斗篷披上。
苏谨晨朝她们感激地笑了笑,垂首走到廖燕婉跟前。
“婉……婉小姐……您的手串……”少女小脸冻得苍白,牙齿打着颤,颤巍巍地把被湖水洗涤过的红珊瑚手串双手捧上。
那珠子上还有未干的水迹。被太阳光一照,每颗珊瑚珠都亮晶晶水盈盈的,衬着少女如羊脂玉般细嫩柔软的小手,竟是极美丽鲜明。
……廖燕婉拿帕子轻掩了掩嘴角,娇笑道,“真是有劳若薰姑娘了。”却并不伸手来接。
苏谨晨狼狈地弓身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廖燕婉的丫头巧月上前用帕子把手串包了起来。
“下次可要当心些,别再弄丢了。”陈思瑜温声叮嘱道。
“哎呀,我知道啦大表姐。”廖燕婉撒娇道,“人家刚才又不是故意的。”她说着亲密地挽起陈思瑜的胳膊,“我记着你们家暖房里开了好些凤仙花来着……横竖现在也没什么兴致了,咱们不如带几位姐姐妹妹去选几盆凤仙染指甲吧。”俨然半个主人的做派。
“你呀。”陈思瑜拍拍廖燕婉的手,宠溺地瞪了她一眼,“几位表妹随我来吧,暖房外头还有个花苑,咱们可以去吃些点心。”
几个女孩连忙笑着应了,纷纷走到陈思瑜身边。
“行了,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你也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陈思瑜扫了扫始终垂首立着的苏谨晨,蹙了蹙眉道。
“是,”苏谨晨福了福身,“……奴婢恭送大小姐……恭送四位表小姐。”
廖燕婉冷冷看了看苏谨晨,随着表姐扬长而去。
………………………
敬自斋里,芷兰一边研磨,一边好奇地看陈逸斐写字。
“关关……在河之洲……女……君子……”芷兰皱了皱眉头,“二少爷这是写的什么呀?”
陈逸斐又好气又好笑地放下笔,“好好的一首《关雎》,偏叫你念的乱七八糟。”
“《关雎》?”芷兰不解道,“《关雎》是什么?”
“是——”陈逸斐一顿,神色忽然有些不太自在,“算了,说了你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