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身子不太好,所以郡主不要轻易打扰。”素兮说得格外含蓄,但言外之意是什么,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桑榆担心的站在马车旁,“素兮姐姐,大哥哥这是怎么了?”
素兮轻叹一声,俯身抚过孩子稚嫩的面庞,“大哥哥没什么事,只不过身子不太舒服,所以小桑榆要乖,不要扰了大哥哥养病,知道吗?”
孩子连连点头,“桑榆明白。”
赵无忧是被温故搀下马车的,整个人都脱了血色,看上去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她站在那里裹着厚厚的狐裘,气息奄奄的看了一眼尚书府门口跪了一地的奴才,然后将视线落在圈红了眼眶的沐瑶身上。
眸光微凉,素白的脸上浮现出惯有的温润笑靥,赵无忧轻叹一声笑道,“我没什么事,郡主不必担心。来的时候去了一趟简家所以耽搁了,让郡主久等,是无忧的不是。”
“如初?”沐瑶愣了愣,极是担虑的望着她这副模样,“你赶紧进去吧!”
简家的事情,沐瑶早就知道了,所以也不用赵无忧多加解释。
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听风楼,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幽静,赵无忧站在梨树下瞧着那碧绿的叶子,微微红了眼眶。今年梨花盛开的时候,她还跟简衍两人同坐梨花树下,赏花对饮喝得半醉。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画面,明年梨花盛开的时候,他坟前也该荒草漫长了。
躺在软榻上,素兮将屋内的炉火都挑得旺盛,可赵无忧还是嘴唇冻得发紫,整个人都裹在厚厚的被子里瑟瑟发抖。
“怎么会这么严重?”素兮焦灼,“你到底会不会治?早些年没见着你,公子也不曾这般严重过,怎么你现在越治越坏了?温故,你不会是半路出家的庸医吧?”
她就差没说出,你鬼宫也不过如此,尽是些不中用的。
温故轻叹一声,收好金针银针,然后极不友善的白了素兮一眼,“我是大夫,又不是大罗神仙转世。我治得好她的身子,可是治不好她的心。这心病在心里头,我又没办法把她的心掏出来,换个铁石心肠进去。她到底为何会这样,你还不清楚吗?何苦还来怪我。”
说起这个,温故也是一肚子火,“那臭小子自己惹下的孽债,如今是要把人生生折磨死,简直是、简直是……”许是一时语言,找不到什么好词,温故只能恨恨一句,“岂有此理。”
清晰可见的,是话语中的心疼与担心。
音落,温故转身出门,“我去煎药,你好好陪着她。”
素兮点点头,赵无忧的身上还有些烧,但不管什么时候,这脑子里永远都是清醒的。清醒得无与伦比,只是这眼睛还是有些不太舒服,温故说最近她哭得多,再这样下去估计会落下病根。
可发生了那么多事,怎么能平静?
“公子?”素兮蹙眉。
“你听,京城内外好热闹。”赵无忧低语。
素兮颔首,“使团议和归来,平息了两国战争,还老百姓一个太平盛世。皇上一高兴,如今大赦天下,难免热闹一阵。”
“有人哭有人笑,怎么就那么不真实呢?”赵无忧笑靥微凉,“去帮我把书拿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总该做点什么打发时间才好。”
素兮依言,“温故说公子的眼睛未愈,还是要好好休息才是。”
“睡太多,会变傻的。”赵无忧轻叹一声,“我睡不着。”
素兮有些犹豫,低低的开口,“公子为何不问一问卑职,这东厂的事?”
“问了又能怎样呢?”赵无忧轻笑两声,“问过之后呢?我还能插手吗?我有能力插手吗?虽然我现在是有功之臣,我也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可我很确定自己没有那能力,可以挽救东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还没有这样的勇气。”
素兮沉默。
翻开书籍,还是那一本史记,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一行,不知道被抚摸过多少遍的字迹。赵无忧苦笑两声,“早知道会这么痛苦,是不是该早早的悬崖勒马呢?可是若没有这一笔色彩斑斓,此生该是何等的无趣?”
“公子?”素兮顿了顿。
“我不后悔。”她笑靥苍凉,“素兮,我想睡一觉,别让人来扰了我。”
素兮点点头,“公子放心,卑职就在外头守着,郡主那头卑职也会说清楚的。”
赵无忧也不多说什么,翻个身就躺在了被窝里。屋子里很冷,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听风楼这么冷,一个人的身子可以凉到这种程度,就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已经结冻,冷到了骨子里。
在自己的屋子里睡,好歹还能睡着一些。睡着的感觉真好,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去想。
包括那个,消失不见的死太监。
这一觉可真长,京城内外的鞭炮声,焰火在空中崩裂,都在庆祝大邺与荒澜的议和成功。举国同庆的日子里,简家悲喜交加,绝望到了极点之后又逢生了最后一抹希望,大悲大喜过后只剩下悲凉的呜咽。
尚书府安静得很,皇帝也知道赵无忧的身子不好,所以这一场庆功宴邀请了所有的使团臣子,唯独少了赵无忧。
赵无忧也不管东厂的事该怎么落幕,只晓得自己好累,一颗心疲倦到了极点,只能没日没夜的睡。好在她是有功之臣,又生来就脾气怪异,也没人敢来叨扰她的安宁。
一觉睡醒,烛光摇曳,窗外外的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