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霜凄然道,“还要再说什么呢?该说的,他上一次闯宫时,我都说尽了。”
窦阳明内心怜悯,想开口劝慰。不妨内殿传来一个静静的声音,“今时今日,连同我再说几句话,你也不肯了吗?”
是窦宪。
他不知何时竟过来了,悄无声息地站在帷幕的阴影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听了多久。
窦阳明见他过来,躬身行了一礼,又看了眼履霜,告退出去了。
门一关上,殿内陷入一片死寂,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履霜忍不住就想起前年的种种场景。
那时他们刚在一起,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即便有时候累了,无话可说,也会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时光像是清澈而甘甜的糖水一样慢慢流淌着。
而如今,两人同处一室,却不约而同都缄口不语。无法交谈、无力交谈、无从说起。连空气仿佛都窒住了。
一月了。
时日虽近春,但气候到底还是冷的。殿里又开着窗户,偶然有风吹进来,凉津津的。履霜没防备的着了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窦宪下意识地伸手,想替她紧一紧衣襟。但手伸到半空,忽然想起了她如今的身份,指尖凝固在半空,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弧度。
履霜看了,心里伤感,扭过了头道,“这里好冷,进去说吧。”越过他,率先往内殿走。
身后窦宪“嗯”了声,脚步声响起,跟了过来。
坐下来后,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最终履霜先打破了寂静,开口说,“我听说,这阵子你一直在为我奔走...多谢。”
“你从前,从不说这样的话的。”窦宪淡淡地笑了声,“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之间也会这样的客套。”
我们。
他说我们......
履霜内心恍惚。仿佛还是十四岁,她刚来窦府,每天缠着窦宪的那些日子:
窦宪,我们出去逛逛吧——
窦宪,我们去园子里打花——
窦宪,我们一起去画画——
往事历历在目,可如今想来,只剩下悲伤。
多么想对他说啊,她其实并没有背叛他。她内心深处还好好保存着那些回忆。她会用一生默默地看着他、祝福他、守护他。
可是这样的话,是一辈子都无法宣之于口的。
她不想成为第二个母亲,他也不该是又一个成息侯。
这样的想法一浮出来,她内心的悲伤就被慢慢控制住了。抑了抑眼泪,镇定地对他说,“长大了,许多事是会变的。”这样说着,她抬起了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终于发现他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衣。
他是飞扬跳脱的性子,一向不喜欢暗沉沉的颜色的。所以素日里穿衣,以宝石蓝、草绿居多。可如今居然换了一件这样颜色的衣服,身上充满酒气,身体也消瘦的可怕,两颊更是凹陷了下去,脸色白里隐隐带着青。
她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境,又散乱了起来。忍着眼泪转过了脸,“你何苦这样糟践自己?”
窦宪不为所动,声音很冷淡地回答,“既然你如今已经另嫁了旁人,又何必还对我说这种话呢?”
履霜一哽,无言以对地低下了头。
窦宪强迫自己漠视过去,冷冷地讥讽,“我还以为你过的很顺心。原来,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婚姻啊。”他想起夜宴上圣上的专断、宋月枝的跋扈、太子的无所作为,心里的委屈和不甘更深了,忍不住提高声音,“这就是你希望过的日子?!”他的眼睛里仿佛有火在烧,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如果你嫁给一个疼你爱你的人,那么我也无话可说...可在东宫,你真的开心么?履霜,刘炟有那样多的侧妃,圣上和皇后也不好相与。你为什么要为了好看的表面,去委屈你自己呢?”
履霜听的恻然,更无力招架,低声下气地说,“还提这些做什么?我的一辈子就是这样了。倒是你,别再喝酒了...振作起来吧,你去,去好好地娶妻吧...”
窦宪内心惊痛交加。重复着“好好地娶妻”几个字,痛然地冷笑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呢?!每次都是你想怎么样,便要怎么样?!”他霍然地站起,冷酷而大声地说,“太子妃,我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说完,摔帘子出去了。
履霜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忽然再也无法忍受,跪倒在地上,深深地弯下腰痛哭。
窗外,成息侯散完心回来。见到这一幕,吃了一惊,快步走过来扶她,“怎么回事?你们没有说好么?”
履霜艰难地摇头,“爹,你以后别再带他来见我了。”
成息侯点点头,叹息,“原本还以为经你劝劝,他会好一点儿,倒怄的你心里也不舒服了。是爹的不是。”
履霜摇摇头说哪里,“不怪爹,也不怪他。怪我自己...总之爹回去,同他好好说。”
成息侯紧锁眉头地说好,迟疑着又道,“只是宪儿终究是皇亲国戚,今后入宫和你见面的机会,想必还有很多。你要好好收拾自己的心境啊,否则叫有心人看出端倪来,就是一场雷滚九天的大风暴。”
履霜在纷溅的泪水里努力地点头。
她几乎是恨自己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软弱?
明明决定好了,要把和他的感情断的干干净净。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