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皎皎,会来找他。
从小到大,皎皎不曾离开过他。皎皎曾如此依赖他,信赖他,他们生活在一起十年,有无数欢笑幸福的时光。
她听说自己娶她的时候多么开心,那般娇羞温驯。
她不是说,心里有了哥哥,再容不下其他人了吗?
他的皎皎的确是容不下其他人,她留在这里是要终身不嫁的啊!
她自心志坚忍,一旦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的。
可他总不信。
他真的不信从此永远,失去了她。
她是夷秦王室的女儿,同时也是大周郡主的女儿。他们难以抵制让他们无法交融的,不是仇恨,而是内心的冲突和两难。
留在夷秦,皎皎是周人。留在大周,皎皎是夷秦人。
嫁给他,皎皎不能磨灭掉她的父族。嫁给别人,皎皎放弃不了自己的哥哥!
他这是何其残忍,把刚刚及笄不满十五岁的皎皎抛在这边关苦寒,无有归处的地方!
当初碧心郡主,尚有个女孩儿可以厮守!可皎皎有什么,就只剩下身份的苦楚与尴尬了!
他对她好,是为了赎罪。她离开他,也是为了赎罪啊!
可这是谁的罪!
他有错,可皎皎无辜啊!
子虚打着伞,劝道:“王爷,县主大概是不会来了。”
苏岸执拗道:“我再等等。”
“可是,”子虚道:“您就是等,也要喝水吃东西啊!”
“三天而已,”苏岸不掩黯然憔悴,“不喝水吃东西,也不会死。”
子虚默然。然后大踏步转身离开。
真的是秋雨绵绵。苏皎皎独坐在屋子里看窗檐的雨水,屋里阴冷,又潮,虽是经过收拾,还是难掩残破荒芜。
哥哥说在断臂崖等她的。
可她哪里都不能去了。她要老死在这里的,陪着母亲,陪着这曾是囚徒的屋子,了此一生。
如果不来夷秦的话,就好了。
即便是知道了身世,她也没什么感觉。因为她觉得完全可以不影响自己的生活。原来是和哥哥生活在一起,将来还是和哥哥生活在一起。
可是来了夷秦全变了。
即便已过了十年,这里战争的痕迹太惨烈了。
尽管有刚刚长大的少年,可这里的男人太少见了!
残存不多的,都是这残疾,那残疾。
都带着深深的惧怕,和隐忍的仇恨。
看自己,就只剩下恨。
她是夷秦王的女儿,怎么能被那个大秦的仇敌锦衣王抚养长大呢?
她怎么可以爱他,嫁给他?
她遭遇了夷秦所有人的质问、谴责、偏激的愤怒、阻拦,直到有一天她宣称,她终身留在这里,为母亲守坟,为夷秦祈福。
可是她真的放不下,她的哥哥。
她突然便想起来,小时候,天下雨,哥哥抱着她在屋檐下看溅在地上的水花。
雨天多无聊,哥哥与她唱着歌,为她画画,雕花,和她玩玩具背诗词。
苏皎皎突然一笑,那时候的日子多么好啊!却又转眼黯然,因为从此以后就要守着回忆过日子了!
守着回忆过日子也没关系,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般美好的回忆的。所有的亲昵,温存,所有所有的,相处点滴。
哥哥对她说:“皎皎,嫁给哥哥吧!”
苏皎皎突然对着雨帘落下两行泪来。哥哥,我其实也想嫁给你!
不料外面一骑疾驰马蹄急,然后没有敲门不经通报闯进院来,身形高大,全是湿淋淋的。苏皎皎急急跳下,抓了一旁的伞奔上前去:“子虚哥哥,你怎么了!”
子虚湿淋淋的手握住她的双臂激动而冲动道:“县主!王爷身亡了!”
如惊天霹雳,苏皎皎骇然后退一步,手里的伞轰然落地。
溅起地上的水花落在衣裤上。一时全世界全是密密麻麻滴滴答答的雨声。
苏皎皎白着脸道:“你说什么!”
“王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在断臂崖等你,今日午间,我去为王爷找吃的,然后有夷秦偷袭,王爷中箭身亡,跌落断臂崖下了!”
“不可能!”苏皎皎喊道,“我哥的功夫那么好,苏靖三百强弩六千箭矢都不曾杀了他!”
子虚难掩悲怆,哽咽道:“他生无可恋,一心求死,根本不曾躲!”
苏皎皎一屁股便跌坐在雨地里!
子虚连忙去扶,不想苏皎皎挣开他,拼了命一般狂奔出院,刚出院门就摔了一个大跟头,然后她奋不顾身地爬起来,继续狂奔而去!
不知道她会摔多少个跟头。子虚在后面笑了起来。
王爷,她不肯来。属下就麻烦一点,把她给你送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