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安排的这场试炼,乍看之下平淡无奇,内在却也隐藏着不少深意。
幻境考验的是面对渴求和贪婪之物时的人性。正道之人不一定会丝毫不生邪祟作恶之心,真正能够达到这个境界的估计只有圣人,他们只是能够用内心的坚持和善念将之压抑随之泯灭,白玉京毕竟是白道大宗,对于门内弟子的品行习性自然有所要求。
而之后登天梯,检查的就是参与者的毅力还有取舍之心。即使之前算计的时间和体力的分配如何准确,在幻境过后也已经被全盘打乱。这座山峰上又有特殊的阵法屏蔽天象,连拿日头稍稍分辨都做不到,时日昏昏,总有几个心思敏感之人担忧自己赶不上限定的时辰,不顾一切地开始加速赶路,再加上心中的惶恐不安,直接使体力大量流失,能不能撑着自己走到终点还不一定。
顾长离并不想做那倒在最后一道门槛前的倒霉蛋,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可是门儿清的,四肢百骸都传来过度负荷无法忍受的痛感之后,便果断地选择修养片刻,免得当真把自己累死。
他的小脸颜色惨白,周身却是汗出如浆,把一套月白衣衫打得湿透,靠在一侧的山壁上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目光却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前方那永远笼罩着一层薄雾,看不清尽头的玉阶。
到了这个时候,跟着顾长离聒噪了一路的玄清反而罕见地安静下来,因为那件法宝的缘故,他如今的模样可比顾长离好上不知多少,发未散衣未乱,风度翩翩得足以掳获无数怀春少女的芳心。
“知道这座登天梯想要告诉你们什么么?”
无端沉默片刻的玄清再度开口时,提出了一个难得有点深度的问题。
有气无力地斜睨了他一眼,顾长离泯了泯有些干枯开裂的嘴唇——这玉梯之中定然还潜藏着什么神玄机,愈往高处,往上所需的体力和负荷便越多越重,到了眼下,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点困难——“不就是想要告诉世人……修道不易,非大毅力者不可得么?”
顾长离自认为自己这个回答不偏不倚,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却也不至于让对方乐不可支地差点没从那朵云形状的法宝上掉下来。
“小徒弟啊小徒弟,怎么你一个看上去这么机灵的人,这时候反而蠢得像头猪呢?”
蠢得像头猪的顾长离:“………”
——果然搭理这个人来疯的家伙是他这辈子做得最错误的决定。
“再按照你自己那想法走下去……别说十二个时辰了,你这辈子能不能走完这玉梯都是个问题——”
“傻徒弟,你把自己困住了。”
语毕,玄清真人洒然一笑,接着便从顾长离眼前失去了踪迹。
烦人的家伙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当着自己的面离开,顾长离心中第一个升起的念头反而不是欢喜,却是忧虑。特别是对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明显地意有所指,像是在提点他什么。
【这辈子都走不完阶梯——】
【把自己困住了】
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是对方根本就是在故弄玄虚?
顾长离深深地蹙起眉头,还是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身体在刚才短暂的休息中已经缓和了不少,至少不再传来痛楚。
没有头绪的他干脆再度撑起身体扶着靠山一侧的山壁向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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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你这次的行为当真孟浪,回去自行前往戒律堂领罚。”
在吴楚坤的通知下迅速赶来的玄璃冷着脸对已经从玉阶上离开,正于半空中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一处水镜内容的玄清说道,周身寒气四溢,若是寻常弟子见了免不得要打上几个冷战。
可惜她眼前的这位可是白玉京千年一出的奇葩,玄清毫无反应地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他知道此时后这才恹恹叹了口气,“你说我这宝贝徒弟是倒了什么霉运,开了一成半威力的问心镜能够触发二层幻境的几率比大师兄下界去逛窑子的机会都低,怎么就偏偏叫我徒弟遇见了?那群榆木脑袋却连这点都没有发现,一个个还在傻乐着白玉京将要得来个天才——不是我出手的话,这天才还不得废在他们手上?”
“不要仗着大师兄脾气好就拿他开玩笑。”玄璃先是习惯性地吐槽一句,接着便又气势汹汹地瞪他眼,“若不是知道事发突然并有隐情,你以为我会这么和和气气地同你说话?早就把你五花大绑地捆着扔到断罪崖去了。”
“啧啧,世师姐你还真忍得下心,那种鬼地方都让我去。”玄清故作痛心地捂着胸口抱怨一番,接着便再度将注意力放在水镜中此时还在撑着精神攀登玉梯的顾长离身上,“乖徒弟啊,师傅这次可是为你吃了大亏,过了考核后可要好好补偿我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弯了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配上白皙得过分的皮肤,活像一只人形大狐狸。
“………”
玄璃面无表情地白了他一眼,不由自主地对这位还没入门的师侄生起几分同情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