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康抬起小脸看他,他抿着小嘴想了一下,摇头道:“不怕的。”
他又挺了挺小胸,“我是小长公子,是爹爹的小长公子,是祖父的长孙,也是侯府的长公子呢。”
爹说,他是嫡长子长孙,以后侯府的一府之主,可不能怕事。
说罢,他又觉得这样说很不对,他拉着祖父的手指,纠结地道:“不能怕啊,望康怕了,那娘咋办?妹妹咋办?”
他又挺起了胸来,重复道:“不怕的。”
望康还小,这番自言自语的话在人看来再天真无邪不过,但却让他的祖父心中很是难受,他摸了摸孙儿的头,“苦了你了。”
也苦了他的儿子了,这么些年来,侯府都让他一个去扛了。
“不苦。”望康摇头,握着祖父的手摇头。
他其实是怕的,昨晚被母亲搂着睡觉的时候还悄悄掉金豆子了,就怕娘真的死了,跟外祖父一样地睡过去,就不醒了。
祖孙俩坐了好一会,才看到他们等的人出来。
宣仲安昨晚呆在府里,却未回过沁园片刻,无人禀事的时候,他就坐在以前老书房的那张陈旧的大椅上合眼假寐。
他时常在衙门内这般睡,也不觉得难受,就是夜深人静,呆在老院子的老椅子里,他难免也想起了旧日过去了的光景,他以前一直留恋他祖父坐在这张椅子里的旧景,那时候他还小,有可以依赖的人,只管想今日,不用想明天。
不过等他再坐回这张椅子,他发现他记忆当中所怀念的日子,他其实早不再留恋了——原来在那些尽是磨难与忍耐的日子里,他早已把他祖父所希翼他扛起来的责任扛了起来,成为了一个他祖父希望他成为的人。
等你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就会知道过去是最不值得怀念追忆的。一个只怀念过去,不追逐肯定以后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真正的男人。
只有以后,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无论是他的女人,还是他对天下的野望,他都得让这一切掌握在他的手中,杜绝一切变数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宣仲安走出了审堂,进了客堂看到他父亲与儿子的时候,他嘴边扬起点笑。
这笑看在望康的眼里,却是再温柔不过,他朝他父亲大声叫了起来,“爹!”
但看在宣宏道眼里,儿子这抹甚至称得上温和的笑,让他觉得有几分陌生……
“父亲,”宣仲安走了过来,抱起了朝他张开了双手的望康,“找我什么事?”
“哦,哦……”宣宏道晃过神来,看他坐下看向他,他咳了咳喉咙,“也没什么事。”
宣仲安笑了起来。
宣宏道被他笑得神情又恍惚了起来,他愣了好一会,再回头,看向了抱着望康,神情倦怠半靠在椅背上的长子,他怔然道:“你……你现在还恨你娘吗?”
“还?”宣仲安抱着望康,拍了拍他的背,见望康小手扒着他的衣襟不放,脸伏在他的胸前,他朝小儿笑了一下,又转头看向他父亲,平静地道:“未曾恨过,但曾怨过。”
没有恨过,恨这个东西,带着绝望,而他对于他的母亲,他曾有的都是怜惜,他曾想的就是保护她,让她高兴,让她不必忧愁,但他怨过,怨她为何不能在他想喘一口气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呆着……
在婉姬与母亲之间,宣仲安发现他对母亲要宽容多了,他不忍心苛责母亲承担的,他却理所当然地觉得婉姬理应承担忍受,甚至不能有任何怨言,这仅仅就是因为他中意她,他娶了她……
他欢喜她,她就得替他咽下他都不能咽下的苦,代他受过,这何其残忍。
但他还是做了。
母亲啊,这个生恩,可不好还……
“是,是吗?”
“嗯。”宣仲安见望康闭上了眼,又偏过头,看着他爹,“您说想来跟我说,昨天下午有人从听轩堂出来的事吗?”
宣宏道脸皮抖地一动,看向了望康。
宣仲安拍了拍望康的背,望康在父亲的怀里眨了眨眼皮,睡了过去。
宣仲安朝后抬了下脑袋,“把披风拿过来。”
说罢,他也没再接着说话,等手下护卫把披风拿过来,他盖在了望康的身上,才接着开口:“母亲那里,还藏着些什么,您知道吗?”
雯儿那个小丫鬟,跟她同住的还有几个丫鬟,她房里藏不住东西,采荷嫁了人,给她分了两间房住,可她嫁的是他的护卫,他的护卫都是追随他的死士,他的人他清楚,替他去死,铲除他的仇敌这是他们做的事,让人在他们这些死士的眼皮子底下谋害他和他的夫人?那绝无可能。
而这府里内院规矩森严,还有虞娘和福娘这两个厉害的管事娘子看着,动静一大,逃过她们的耳目也是极为困难的事。
这府里还是严的,他那婉姬这几年管家的手段,不是摆给人看的。只是她也有一叶障目的时候,她还是太相信她自己的人了。
还有,这侯府还是有她伸手管不到的地方。
“我没去问,没去。”宣宏道缩了缩颤抖不已的老手,缩回了宽袖内,“我是突然想起前段日子儿媳妇来说吴顺的事,吴顺走前跟我说的话。”
“说什么了?”
儿子越是平静,宣宏道的心越是发凉,“说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