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露出真面目来时,四人中唯有元道真君眼底并无疑惑,在渡过飞升大劫之后,许多东西,便已分明。哪怕他并未曾飞升,亦知晓自身来于何处,又将归于何处。
“你竟在此扎根千万年。”
“你寻我千万年,倒是恒心可嘉。”
殷流采与界主离舍互视一眼,眼中都有疑惑,界主离舍虽大概知道他爹来路非凡,却也没真猜到到底什么来路。在界主离舍推测中,最有可能的无非是上界仙尊降世历劫,但这一问一答,显然并不是。若是仙尊历劫,不会在此界中有什么追寻千万年之物。当然,现在话还不能说死,要这怪物是上界逃出来的,也能解释得通。
不过,元道真君下一句话就彻底抹去了这种可能,他道:“自你搅乱上古,打断传承,便该知我永不会放过你,哪怕是再追寻千万年。”
“世间该当有此劫,与我不相干,倒是你……这世间是劫是灭是生是死,不都由你安排。”
“陆离,你罪在不该灭太清宗。”
“道法真传?与我何干!”
“与你无干,与我却有干,自不能轻饶你。”
殷流采看界主离舍,界主离舍看她一眼后去看五湖真君,五湖真君竟不是一脸疑问,反而像是在这时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的是“果然如此”的神情:“娘。”
五湖真君轻叹一声才看向独子:“阿稷,在此之前,我也只是猜想罢了,没料想他真是。”
“是什么?”
“道啊。”
“天道?”殷流采惊呼出声。
五湖真君摇头:“并非,天道如何,有化身无化身,有生命无生命,谁也不知道。但道是有化身有生命的,道自太清宗立宗始而有化身有生命,几灭亡于上古,幸而修法仍有留传下来,真法仍有,是以道仍存。若有一天,这世间再不存真法,再无修士,道便死了。我不知这‘道’死了,世间会如何,但大约推想着,不会再有能修法之士,不会再有真法传承,世间灵气亦会慢慢稀薄渐渐消散。那之后,这世间,或许就会乱了套,届时只怕是天道也不能存了。”
听着听着,殷流采莫明想到现代,莫非那就是“道”死后,天道也消失的结果?说像又不像,说不像吧又那么点意思:“之前真君似乎并不知他便是道的化身?”
“到底如何,他恐怕才知道,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五湖真君说罢,远远看向元道真君,眼中流露的温柔能叫人心也为之碎,只因这温柔中含着已预见到别离的悲意。
五湖真君一出去,必定要飞升上界,而元道真君,则是不可能飞上界的,因为他是这世间的道,怎么可能飞升呢。如果能,他应该早在上古就飞升,何必在真仙界待到如今。
“好歹您还有界主呢,将来他会去陪你呀。”
五湖真君虽有些悲伤,但并不至刻骨,相伴多年,又不是死生之别,日后想见还能见着,只是不能再日日相伴而已。五湖真君也不过是习惯了日日相伴,天天被捧在手心中呵护着,想到日后没有人贴在她身边问寒问暖,就觉得有些了无生趣,但也不至于真就活不下去了,没这样的道理:“那你也来啊,阿稷实则是个颇无趣的孩子,自幼便不会卖乖卖巧。偏偏我们一家三口,都不知该如何才是为人父母,为人子女,本想若日久天长,总能寻觅到相处之道,却不料一别经年,再见又面临离别。”
语罢,五湖真君长叹一声,许久之后才将视线收回,又看向界主离舍:“阿稷,你怪我们吗?”
界主离舍自然摇头,哪里有什么怪不怪的,一家三口,但凡有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做的,也不至于现在见着面都莫明有些尴尬。现在知道他爹是“道”,这尴尬反而轻了许多,天道无情,大道虽有生有身,大约也是无情的,他这承袭于“道”的血脉,趋于无情倒也似合理,如此一家人不知该怎么处也就没什么不合理的。
忽然间,界主离舍看殷流采,他有些担心,日后不知该怎么与殷流采去维护一个家庭。是的,家庭,已经彼此说爱,自然会想到家庭,自然会想到要与她永远在一起,有儿有女,日后还有孙辈曾孙辈,一起组成一个偌大的家:“十三,我怕我亦不知该如何处。”
殷流采:“这个不用怕,抱紧我就可以啦。”
平时抱界主大腿,到这事上,她倒有大腿可以给界主抱。她在现代虽然不是家中独女,却是家里最小的,上边还有个哥哥,因为她比哥哥小十一岁,她几乎要被父母加哥哥还有祖父祖母宠坏了好么。所以,怎么和家人相处,对她来说那和天赋技能没什么二样,看她把化嗔真君哄得虽嫌她烦,却仍心甘情愿跟她后头为她收拾烂摊子就可见一斑。
当然,她师尊也是世上最好的师尊,卖点乖卖点好,就可以等着被宠爱。
“好,抱紧你。”
五湖真君含笑看向他们,那点别离愁也就这么被冲淡了。
“可惜我还得好多年才能飞升上界呢,我会比从前更努力的。”
五湖真君笑着摸摸她头发说:“阿稷要重修的,你且慢慢等着他便是,不着急。先在这里陪陪他也是好,日后你们陪我的日子且长着呢。”
殷流采一想也是,再一想,界主要重修的话,重修到渡劫期少说得千八百年吧。毕竟,她只是碎个金丹,界主却是从渡劫期直接毁去一身修为,打碎邪法根基,重修正法,那是完完全全从头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