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取出了枕下藏着的匕首,这才弯着身子钻进床下,手提着鞋子入了暗门。
百年前,曾有一位异性藩王受圣上忌惮,迫于无奈将其八岁的长子送入京为质。那质子在京中生活了整整十二年,从初来乍到的惶惶,长成了一个性情fēng_liú却胸无大志的青年。在二十岁那一年不幸突染恶疾,半年后暴毙而亡。
简单做过丧事后此事便了了,没人把他当回事。
却无人知晓,那质子在京城生活的十二年中,表面吃喝嫖赌偷鸡摸狗,却暗中联络了其父的亲信,耗时两年修出这条四通八达的地道。又收买了一位身染恶疾满脸烂疮即将病逝的平民,用他的尸身扮作自己,从这修了许多年的地道中逃出来,一路逃回了封地。
他隐姓埋名重塑身份生活了一辈子,晚年时儿孙满堂,他将这段坎坷奇遇写成了一本书,名曰《怪诞录》。此书未曾印刷未曾复录,只有这独独一本。他几个儿子看了,只当是老爷子做了个荒诞的梦。
而这本书,恰好在裕亲王的藏书中。
而当时那质子住的,就是这鹿鸣别馆。故而这条地道,天底下也没有几人知晓。
死寂一般无声的黑暗中,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像是耗子发出的动静。这百年不见天日的腐朽味道在胸中横冲直撞,直教人喘不上气。耳畔能听得到时有时无的簌簌风声,想来是有通风口的,只是不知在何处。
重润从袖中掏出一只火折子点亮,照亮了脚下方圆一丈。重润轻吸口气闭了闭眼,变重的呼吸声竟成回音在这不高不宽的洞中回荡,就像身后有人跟着一样。
她慢慢回头,确认了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心底原本的两分惊惶却变成了五分。纵是她自小舞刀弄枪,纵是她平日胆子再大,终归是个没经过事的姑娘。
明明心中害怕,嘴角的那抹笑意却越来越深。这是她父王教她的法子,越是心中有畏惧,便越要笑得开怀,只要笑得出,便不会怕。
这洞约莫两臂宽,不足一丈高,有些地方甚至得弯腰行过,还得注意脚下大大小小的碎石。百年间土地沉降山石碎落,如今这地道未被彻底堵上,已是不易。
在脑中默默想着方向,沿着东面一路走,途中经过两条岔路也都用匕首在墙上刻了标记。重润行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再没有路,只能从墙缝中看出这是一扇矮小的石门。
她附耳贴在石门上阖眼细细听去,一手虚握在门上轻敲,其声通透,一听便知对面是空的。重润丢掉手中火折子,又陷入黑暗,运力沿着墙缝去推,随着沉闷的声响传来,石门慢慢被推开了。
她内力浅薄确实不假,却总比百年前那不会武功的世子好太多了。
出得石门,她在黑暗中静立须臾,察觉此间无人,这才点起火折子去看,地上胡乱摆着几个菜瓮,想是一户人家的菜窖。推开头顶木门从这民居出去,辨了辨方位,沿着小巷一路左拐右拐到了青龙街。
得亏大兴民风开放,宵禁从子时开始到次日寅时正,现在街上还有不少行人,不会显得她太突兀。
重润把斗篷后的垂帽戴上遮住了脸,朝着世家宅邸的后巷快步行去。
而仍在别馆房顶上监视的那名暗卫,听到郡主沐浴完了便唤人进来倒水,没一会儿便熄灯爬上床睡了。
*
夜已深。
国舅林成甫大人府邸。
正厅中只燃着两盏灯,林大人已经在厅中坐了一个时辰,林夫人早早去睡了,近身伺候的小厮也被他遣走。
忆起今日散了朝回府的途中,突有一个小孩蹿到了路中间,惊动了他套车的马,把林大人也吓得不轻。
侍卫厉声训斥了几句,待那小孩被一位妇人抱走了,那侍卫却神情呆怔,挠着头一脸茫然走上前,递给他一张字条。
这张字条他已经翻来倒去地看了半个时辰,上头只写着“戌时”两个字,两字明明是用最细的笔尖所写,却铁画银钩笔力浑厚,似有铿锵铮鸣。这么小小一张纸片轻若无物,林大人拿在手中却似有千斤重。
他已在户部尚书的位子上坐了九年,其身清正廉明,虽挡了官场上不少人升官发财的道儿,却从来温文儒雅,从未与人正面结下梁子。
到底是谁要见他呢?
门外有人“笃笃”敲了两下门,林大人猛然一惊,沉默须臾才唤了一声“进来”。
开门的是个中年男子,颊肉下陷眸光锐利,衣下块垒分明的肌肉一看就是练家子,那人躬身沉声道:“爷,有客至。”
林大人闭了闭眼,深深吸口气,无声点了点头。只等了须臾,便见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缓步行来,一眼看去便觉仪态优雅,又不似时下许多女子一步三摇,步子稳当行走挟风,定是个坚定果敢的女子。
一袭绿锦绣嵌金丝斗篷将那女子从头到脚包住,垂帽遮了小半张脸,下半张脸也掩在阴影下,看不清模样。
见来人是个女子,林大人登时有了些眉目,面沉如水冷声问道:“敢问姑娘何人?”
来人缓步走到一张椅旁旋身坐下,扯下头上垂帽露出脸来。灯火黯淡,更衬她娇面白璧无瑕。她对着坐在上首的林大人盈盈一笑——
“携父王密令,重润前来拜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林成甫大人是皇后的亲哥,公主的舅舅。
☆、议事
听到重润口中的“父王”,林大人微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