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日头长,六点多钟了还是天光大亮。
宋庄村村头宋心武家的小院落里忽然传出震天响的惊叫声,吓得宋心武的大嫂一个不稳丢了手里的擀面杖,擀面杖砸在刚擀好的一大块面皮上,砸出了深深的凹痕。
宋心武的大嫂叫张秋雪,没出门前是十里八庄都出了名的姑娘。不仅是样子生的好,就是面皮也跟名字一样,雪白干净的,半点不像个农村的姑娘。
这张秋雪在家是娇养长大的,嫁了宋心武大哥宋心波后,那日子也是舒坦的很。婆婆性子绵软,丈夫又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小叔子是个干活的好把式,家里的活根本都不用她动手。因此这脾气比在娘家的时候还要厉害,这一听到叫声,就气呼呼冲出了锅屋。
农村人说的锅屋,就是厨房的意思。
三步两步跑到了堂屋的东侧间,对着床上的人劈头就骂:“叫叫叫,叫魂啊你!成天什么正事干不了,就是能闹腾!都怀着毛毛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看老二来家不打你!”
床上的人是宋心武的老婆,跟张秋雪一个村的傻女张红梅。张秋雪自小就惯常欺负这个傻子,更别提现在还成了自己弟媳妇了,一想到有这个弟媳妇就觉得丢人,平常趁着宋心武不在家打骂都是惯了的。
不过现在张红梅怀了毛毛,她自然就不敢动手了,万一有个好歹,她也兜不起。
毛毛,是庄稼人对小娃娃的称呼。
张红梅看着面前一身白褂子黑裤子的女人,尖叫声生生憋在了喉咙里,怔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不是做梦?
看张红梅不叫了,张秋雪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只是还不忘再骂两句,“你个傻不愣登的玩意,要不是你干的好事,我还能来烧饭给你吃?我擀面皮都快累死的了,你还在这瞎叫唤,你等着吧,张春平家的保管来找你麻烦!不仅是个傻的,还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傻货!哼!”
说完脚步蹬蹬的又去了锅屋。
张红梅呆呆地坐在床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真的遇到了传说中的穿越?
自己不是刚相完亲,遇到个不错的对象,终于打算要结婚的吗?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就到了这破破烂烂的地方,还大着个肚子?
张春平是谁?自己又是谁?还是个傻的?
张红梅简直欲哭无泪。
抬起头打量了这个地方,这是一间还算宽敞的小屋,在正对面靠窗的位置有个长方形的小桌子,上面零碎摆放了些镜子梳子杯子等。左侧放了两个木头箱子,看起来倒还有几成新,上头是叠的四四方方的男人的衣裳。嗯,箱子旁边是一个双开门的大衣柜,也是七八成新的样子。
然后这间屋子里就再没东西了,哦,还有自己身下这张床,身上盖的这大红花的被子。
这不仅是农村,还是个家里很穷的人家。
蓄了满眼的泪还没来得及流,就听到院子里传出来刚才那女人的声音,“老二回来啦?我妈呢?这面皮子快做好了,你去叫红梅起来吃吧。”
然后是个冷冷的男声,“嗯,我妈在后头。”
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再然后,小屋的门口站了个高大的男人,屋里暗也看不出来长相。只听他对着床上的自己说,“醒了就起来吃饭吧,大嫂把饭做好了。”
张红梅没有说话,手托着肚子,慢慢掀开被子下了床。可怜自己前世还是个未婚大姑娘,虽然也经过那种事情,可怀孕这还是头一遭啊。这下直接的,娃都揣上了,看这肚子大的,估计离生也不远了。
宋心武说了话就走了,先到院子外的水缸里打了满满一盆清水,洗了手和脸,庄稼人干活脏,还没洗完水就浑浊了。
张红梅跟在后头一看,只觉得反胃作呕,扶着门框就干呕起来。
张秋雪在锅屋里听到了,出来看了一眼就骂道:“你又作怪呢?你都怀了八个多月了,还吐啥吐?三个月的时候也没看你吐!赶紧洗了手来帮我端碗,老娘还来伺候你们一家子了!”
话一说完篱笆做成的小院子门口出现了一个瘦瘦的老太太,白底蓝花的褂子,也是一条黑裤子,身上还背了个筐装了一筐的青草。
张秋雪一点没有尴尬,笑着上去接了筐:“妈回来啦,哎呦,这草嫩的来,晚上家里老牛有的吃了。晚饭做好了,赶紧洗了手吃饭吧,我去叫下心波跟浩浩。”
见嘴皮子厉害的大嫂走了,张红梅磨磨蹭蹭的要去打水洗手,一抬头却见面前已是有了半盆清水,宋心武声音依旧是没有温度的,“洗手。”
他长了一张方正的脸,皮肤微黑,个子倒是挺高的,足比张红梅高了半个头去。
张红梅就着这水洗了手,婆婆苗小兰也凑过来洗了,边洗手边问道:“身子没有不舒服吧?”
张红梅就摇摇头,她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尽量不开口说话。
苗小兰就笑道:“没有就好,吃饭吧。”
两人擦好手,宋心武已经快手快脚的把四碗面皮子端上了桌,一边又去厨房继续端了两碗出来。张红梅是孕妇,有些行动不便,苗小兰扶着她坐下了,将一碗上面卧着荷包蛋的面皮子放到了她面前,和气道:“你吃这个,对孩子好。”
张红梅点点头,接了碗。这面皮子擀的有半个手掌宽,荷包蛋黄灿灿地,下面还有绿油油的小青菜。闻着就挺香的,张红梅也是真饿了,夹了荷包蛋就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