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防非常赞成范纯仁的观点,喃喃道,“照此说来,在西边用兵,关键却并不是用兵本身,而是要先想好了应付北边的对策,用起兵来才能无后顾之忧。”
说到这里,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杨怀仁自知谈论到真正的国家大事,他就没有什么像样的主意了。
对西夏开战,除非能用闪电战的方式一举击溃西夏,否则大辽不可能允许大宋首先破坏了现在这种平衡的格局。
但想来想去,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古时不比后世,准备一场大规模的战争,需要一个长期的准备过程,大宋禁军有什么异动,东京城内数量庞大的契丹人不可能没有察觉。
而到了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就更不可能速战速决了,西夏虽然去年败了一仗,但不能因为这种偶然事件就判断西夏军力下降,已经到了不如大宋的地步。
从军队的数量上来说也许西夏并不占优势,但从其他方面讲的话,像作战经验,地理优势等等其他因素上,跨境作战的宋军一定是会处于劣势的,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内结束战斗。
像两位相公说的一样,要想重创西夏军力国力,是要用举国之力才能做到的,而且这个过程,也一定相当漫长。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如何让大辽在那么长时间里不闻不问,坐视不理呢?
杨怀仁想不出具体的主意来,却想到了事情的关键,他开口讲道,“要让大辽不出兵干预,小子看来,除非大辽根本无暇顾及此事,而要让大辽无暇顾及,除非他们自己内部出了内乱。”
范纯仁对杨怀仁投来赞许的目光,“嗯嗯,说的不错。一个国家,如果内忧外患不断,它还有什么心思去管别人的事情呢?”
吕大防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背着手望向了远方,“对辽国来说,他们没有对他们造成很大威胁的外患,不过,纵观辽国的历史,他们的内忧还是相当频繁的。”
杨怀仁对辽国的历史不算很了解,不过从吕大防的话里,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中国历史上所有的中原汉族国家和政权,几乎无一例外的都受到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的威胁,纵观中国古代战争史,几乎就是对抗这些北方游牧的历史历程。
不过细细想来,几千年来,中原虽然一直受到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战乱也从未断过,可除了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清朝是满族政权之外,其他并没有另外一个北方少数民族能够稳定统治中原的朝代。
元朝时间相对较短,而且元朝的统治,实在谈不上稳定,他们忙着扩张领土,对中原和长江以南也只不过是强压之下的暂时的平静而已,汉人的有规模的反抗贯穿整个元朝,从未停止过。
而清朝的统治,实际上也是几乎照搬了明朝的制度,从早期的高压很快转变成了怀柔,以及后来一系列满汉融合,大肆提倡汉文化发展的政策才让他们整个对中原的统治过程相对平稳。
这么看来,北方这些少数民族建立国家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有建立中央集权式的国家体制,没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就是他们没有成功的原因了。
从早期的夷狄,到后来的匈奴、突厥,再到北宋时期的契丹,他们所建立的国家,事实上并没有完善的国家体系。
更多是的是一个强大的部族,对其他一众相对弱小的部族的统治,国家体制相对简单,那个部族更强大,谁就是统治者。
所以这种体制下的国家,表面上看他们的猛士勇猛彪悍,作战力强大,但实际上这种权力的稳定性是相当脆弱的,得来的容易,失去的也容易。
所以他们在对南边的中原不断侵扰造成威胁的同时,他们的内部也相当混乱,争斗从来就没有断过。
就说现在的辽国,现在因为有一个耶律洪基这样强势的皇帝在,大辽朝堂和国内的各个部都相安无事,可看不见的地方,一样是波诡云涌,暗中觊觎权力的人多了去了。
假如说耶律洪基不在了,辽国的政局又会是什么样呢?耶律洪基无子在世,只有一个孙子可以继承皇位,可到时候主少国疑,年少的耶律浚能不能制得住许多势力,真的说不好。
杨怀仁忽然觉得,这也许就是辽国的内在弱点,只要抓住这个弱点,也许就能拖住辽国,让他们内乱,以致于无暇顾及宋夏之间的战事。
杨怀仁想到这里,忽然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做大事我也许还不够分量,但若是给别人捣乱,我倒是有点经验。”
范吕二位相公听他这么一说,似乎立刻便懂了这句话的用意,范纯仁说道,“哦?不知知义小相公有何妙计啊?”
杨怀仁又被他叫成了“小相公”,也只有苦笑,“现在还没想出来具体的主意来,不过做坏事嘛,小子倒是还有点心得。”
吕大防忽然开口赞道,“有知义在,国之幸也,民之幸也。”
杨怀仁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夸赞给说愣了,心说不愧是个老相公,夸奖得哥们这么好,哥们都不好意思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有点让杨怀仁始料未及,吕大防竟突然走到书桌前,亲自铺纸研墨,提笔开始写了什么东西。
杨怀仁有点纳闷,走过去定睛一看之下,差点下巴都给惊掉了,吕大防正在给赵煦写一道奏折。
前边的内容大致是细数他的官场人生,并以自己的从政经验劝谏官家励精图治之类的场面话,看起来好像是一位老臣在向皇帝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