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不再去管高娥的乱绪,她正色看向族人们,把计策略略一说,虽然族人们有怀疑的有担忧的,但好歹没往回走的,都应了追随六姑娘。
天时地利人和具备,如今只需出府一决胜负。
辛夷最后看向辛歧,忽的敛裙跪下,郑重地磕头:“爹,女儿去也。”
顿了片刻,辛夷又再次一磕头,声音有些颤抖:“爹,女儿不孝。”
一道府门隔开生死,此一去,赢者归,输者亡,这是场赌上命的局。
女儿去也,是出府辞别,女儿不孝,是提前诀别。
辛歧摆摆手,想说句“去罢”之类的话,嘴唇嗫嚅了几番,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是默然地转身,负手离去,步伐有些踉跄。
要是再不走,他的泪就要滚下来了。
在女儿面前流泪,他这个当父亲的,也就太没面子了。
辛夷跪在地上良久,地砖上晕开了铜钱大的泪斑,当她终于抬眸起身时,眼角的通红都化为了灼灼的火焰,映亮了她的眉眼。
她转身,拂裙,迈步,带领着八十余族人,往辛府大门去,步伐坚定得震响了上空。
然而,当辛夷走出辛府,看到府外的场景时,眼角的红愈浓了几分。
是愤怒的红。
辛府外四条街道,堵满了整整三百名北郊禁军,黑压压地看不到头,如同秋收时铺天盖地的蚂蟥。
诸军刀磨亮,剑出鞘,弓箭都已上弦,利刃尖跳跃的寒光连成一片,空气中的杀机几乎凝为实质,放佛就要将府门口渺小的辛夷,瞬间碾压成碎片。
辛夷当面前对的却不是王俭。而是建熙公主。
她端坐在台步辇上,胭脂红如牡丹,唇角挂着抹冷笑,在几十名宫婢侍卫的簇拥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辛夷。
而正主儿王俭却在街道对面的茶坊里喝茶。
街道不宽,茶坊无客,只有王俭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方案前,悠闲地品着香茗,浑然个欣赏着杂耍的局外人,看辛夷的目光都如看个死人。
轻蔑。这是绝对的轻蔑。还是种已经预定好猎物生死的,冰冷至极的自信。
辛夷藏于宽大袖袍中的指尖倏忽攥紧,但只是瞬间,又恢复如初,连同她每一寸脸色,都在那一刹那平静到极致。
“你还真敢出来。是觉得我王家说着玩,还是你吓坏了脑子?”建熙公主弹出了指尖一点胭脂沫子,“还带了一群乌合之众,给你挡刀都不够挡的。我王家杀你如杀条狗,或者杀一群狗,不过是多动几下指尖。”
建熙公主故意一翘指甲,把胭脂沫子弹到了下方辛夷的脸上,重复了一句话:“辛夷,在我王家眼里,你就是一条狗。”
王家随从都发出了笑声,辛氏诸人目光愤恨,敢怒不敢言,建熙公主却抬起了下颌,任日光落入她眸底绽放如火。
曾经的她追随王皇后,背后被人骂是条狗,如今她却可以恣意地骂其他人是条狗。
她忽的觉得,这么多么开心的一件事。
辛夷坦然地置身在四周的嘲讽声中,不慌不忙地掏出锦帕,拭去脸上的胭脂沫子,没有立即回话。
因为她正在打量建熙公主带来的人。迅速地辨认几个面孔后,她心底涌上了股凉意。
没有王文鸳。那个如小母狼跟在老虎身后,等着从老虎牙缝里捡肉吃的王文鸳。
王文鸳是建熙铁打的跟班,又顶着王家嫡大小姐的身份,今日这场热闹她不可能缺席。
唯一的解释是:王文鸳被王家派去了其他地方。
至于被派去了哪里,王俭在辛府其他地方还布了局,辛夷猜不到,也不敢想。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不安,目光重新投向了建熙公主:“首先,我身后的人不是乌合之众,是我辛夷的亲人。再者,公主说对了。我辛夷就敢出来。不过,不是坏了脑子,也不是当玩笑。”
“那你就是来送死。”建熙公主笑得灿烂。
“不错。我来给王家送上我的人头。”辛夷忽的上前一步,毫无避让地直视建熙,“请公主砍头罢。”
建熙公主一愣。王家随从一愣。三百禁军的刀锋也一滞。
“王家要头,我便送来人头。公主在这儿,不是来取的么?那就请公主砍头罢。”辛夷再次上前一步,直视建熙的眸底,有精光如闪电炸响,“公主不敢么?”
建熙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嫣红的胭脂逐渐变成了铁青,却独独反驳不出一句话。
她虽然打头阵,却是个跑腿的,真正有资格动刀的是街对面的王俭。辛夷让她取人头,是变着法的讽她狐假虎威,借王家脸面耍威风。
“公主不敢么?”辛夷猛地提高了语调,目光如刀地刺向建熙,刺得建熙莫名地就眉心生疼,疼得她龇牙咧嘴。
“你,你,你放肆……我是嫡公主……”建熙指着辛夷鼻尖,咬牙切齿,脸皮抽搐得胭脂直往下掉。
辛夷冷冷的一勾唇,最后挤出肺腑间每一寸空气,用尽力气地大喝一声:“你敢么!”
简单的三个字,惊天动地,震裂人心。
建熙公主放佛被打头的金雷炸了下,浑身一阵战栗,直接被喝懵了。连同王家的随从都白了脸,看辛夷的目光如看头小兽。
一头独自伫立在那里,身形纤细娇小,却镇住了整片河山的小兽。
“原来,公主是不敢的。好,那没公主的事儿了。我辛夷去找管事儿的。”辛夷也不管建熙反应,目光直接掠过了她,看向了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