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大明宫后宫,宫闱寂寂深深,就算夏日炎炎,也驱不散此地一股阴冷之气。
宫门禁闭,凉簟垂下,宫女太监都被赶到了园子里,隐隐可见的影卫袍脚,显示着宫里的人正在商议些不见光的大事。
殿里,阴暗尤甚,熏香一缕缕盘,皇后王仪坐在上首,看向右手侧的王俭:“哥哥决定了么?”
王俭品着一斟贡茶,幽幽一笑:“时不我待,不能再等了。我的好兄弟逝去数十年,我该为他讨回公道了。”
“舅舅为何选在此时?”左手侧是李景霈,他语调平和,无甚异样。
“双喜临门,普天同庆,听闻皇帝有意赐全天下休沐三日,美酒千坛,圣旨明儿就会下来。这可不是最好的时机?”王俭脸泛得意。
李景霈咧咧嘴:“可是舅舅,皇帝看重此次婚嫁,若闹出乱子,只怕龙颜大怒,会拼尽全力地阻拦我等。”
“愚蠢!狗屁婚嫁!若真的事起,谁还会在意个婚嫁?棋局中人人都是瞧得精的,孰轻孰重还分不清?”王俭瞪了李景霈一眼,“彼时休沐欢宴,全天下都会放松警惕,美酒晕了脑,游玩软了骨,正好是我王俭瞒天过海,引蛇出洞!”
皇后王仪秀眉轻蹙,还有些不放心:“若是这理由,何不趁新年,晕了脑软了骨的更多?”
“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之二。你们忘了老夫最大的对手么?江离,晋王。”王俭目露雪色,脸面泛起了红光,“说甚双喜临门,其实就是错配鸳鸯。江离必定黯然神伤,心思都在抢回美人身上,而晋王,意外抱得美人归,心思都在如何留住美人上。这两方都无暇顾及棋局,岂不是天赐良机?”
王仪和李景霈不说话了。
世人都瞧得是凤凰于飞,棋局中人却只瞧得天赐良机,刀剑都已磨光,哪管她之子于归。
果然是棋局之中,唯有利益,步步都是博弈,子子都是算计。
王俭将贡茶一饮而尽,似乎心情很好,大笑一声:“英雄难过美人关!老夫无数次想起事,都忌惮这两人,没想到竖子们陷入情局,自己成了傻子!天助我也!”
王俭顿了顿,正色看向王仪二人:“具体的布置都已经交代下去了,万万不可有错。前阵子老夫偃旗息鼓,秘密联络前朝名门,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赵王侄儿出面举旗,皇后在宫里内应,彼时闯进麟徳殿,逼宫改朝,不过是我王俭覆手之间!”
一语出,惊心动魄。
连王仪和李景霈,都下意识地瞧了眼窗外,毕竟此等大逆,透半个字出去,都能搅个地翻天。
王仪深吸一口凉气,心跳也兀自加快:“本宫最后问一句,哥哥都想好了么?我王家兴亡,是成王,还是灭族,都系于今日。哥哥是否意绝不悔?”
成王败寇,青史难评。今日今刻言,问君悔不悔。
王俭眸色一闪,脸色有些异样,他缓缓起身,走到窗下,透过绿纱窗楹,看向了金碧辉煌的麟徳殿。
那儿,是帝之所在。那儿,埋葬了他曾经的兄弟,那个在温柔乡里消沉迷醉背叛了他们铁马天下的兄弟。
那个,他一生视作信仰的兄弟。
王俭眸底乍然夜色翻涌,痛苦,回忆,挣扎,恨恨,激动,全数交织在一起,为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火焰。
“不悔。从当年殿前割袍断义起,我王俭从无后悔。我要赌上我的一切,为我的兄弟报仇!”
王俭蓦地捏拳,仿佛虚空中,捏碎了麟徳殿,激起来他眉间一缕疯狂:“棋局开始!王氏当王!”
“棋局开始!王氏当王!恭喜舅舅!”王仪和李景霈也适时地一礼,齐道贺喜。
王俭大笑三声,笑得很开心,笑得眸底有了些晶莹:“很好,是我王家的好儿女!不过,为保万全,还有个总惹意外的灰色之棋,得尽快除去了。”
王仪一愣:“辛夷?”
王俭点点头,咬牙切齿:“此女可恨,总坏我大事。如今大业将成,绝不允许此女再兴风作浪!多留她一日,我就总觉得,起事不妥当!杀,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杀了!”
李景霈揣测道:“可是,她已是晋王孺人,背后站了个晋王,不是那么容易除的。”
王俭翻了翻眼皮,愈发恨恨:“你也知她是晋王孺人啊?你还要等她怀上孩子,连武家和皇家都重视起来再下手?虽然今日比以前难些,但总比以后简单,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李景霈咬了咬下唇,不说话了。皇后王仪却还有些不安:“那这些事,都何时动手?”
“休沐三日,赵王侄儿拜会前朝,联络逼宫细节!成亲洞房当晚,刺杀辛夷!而皇后坐镇宫里,盯紧了李赫,任何消息随时传达!”
王俭吁出一口浊气,整个人仿佛沐浴在了火里,炽盛若癫:“时候到了!我等这一天太久了!棋局开始!开局!”
王俭又大笑三声,旋即就推门而去,徒留下开局二字,还余音鉷鉷地在殿中撞。
皇后王仪和李景霈则有些沉默,并不见得多少喜,当然也没有任何怕。
“本宫总觉得要出岔子……你可听闻棋局中一个流言,关于江离的真实身份……”王仪捏紧了锦帕,迟疑道,“若流言属实,则一步错,全局输。”
“母后过虑了。捕风捉影的事,谁有个准信。”李景霈耸耸肩,并不甚在意,“只是逼宫一事,母后真愿么?”
王仪眸色微动,不置可否,而是看向了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