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嫦进来的时候,虽然努力装着平常一样,可是她的目光是偏不了人的,兰猗看出她的失魂落魄。
“大姐姐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是啊,我一个人回来了。”
这样的回答与没回答有何不同呢,是她实在回答不上来罢了,儿子太小不能吹风是理由,丫头们总不会都在忙,近身侍婢就是随身伺候的,怎么也不带?
兰猗没有追根究底,想着她的心事太重,即使自己逼问,她亦是不会说的,说,也是撒谎,于是把她让到炕上坐了,上了茶,絮絮的说着一些家常话。
妙嫦捧着茶没有吃,心不在焉的听兰猗说着,突然道:“能不能陪我后花园走一走?”
兰猗心里咯噔一下,顿了顿,微微一笑:“当然可以,听说近水的杏花已经开了。”
说完下了炕,伸手挽住同时下了炕的妙嫦:“走,咱们姊妹两个谁都不带,可以说说悄悄话。”
出了倚兰苑来到后花园,一路看过来,初春的景色便是万物生,妙嫦虽然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人世,也还是饶有兴致的欣赏起来。
一直走到湖边,果然,岸边的草比别处更绿,岸边的杏花也零零星星的开着,黑色的虬枝,白色的一朵两朵三朵,可真是诗情画意。
“大姐姐现在还作画吗?”
两个人于水边伫立,兰猗仰头看着杏花,藕荷色的衣裙给微风轻轻摇着,若剔除她身旁太过浓艳的妙嫦,远远看着,真像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许久不画了,有了孩子每天只忙着照顾孩子,哪有心情作画呢。”
兰猗深有同感:“是啊,有了孩子一心都在孩子身上,什么琴棋书画,早抛到脑后了,噢对了,我昨晚做梦梦见咱娘了,娘说她知道你生了个儿子我也生两个儿子,说公输家从此人丁兴旺大业可成,说要你和我都好好的照顾各自的孩子,让她放心。”
当然,她昨晚一睡至天明,莫说做梦,连翻身都没翻身,因为昨天她实在太累了,哥哥少哲即将大婚,她帮着跑前跑后的张罗,晚饭时在槐花里吃的,表哥在,拉着她吃了些酒,加上疲累,而回侯府又晚,所以就寝后就沉沉的睡去。
她说完那番假话,对妙嫦察言观色,发现妙嫦眼底亮亮的,忽而垂下头来,低声道:“你在梦里,娘真那么说的?”
兰猗故意娇嗔:“大姐姐连我都信不过了。”
妙嫦突然抬头忙道:“没有,我信你,只是我不信娘她会那么说。”
她说完复又扭头,看远天上的浮云悠悠,一如她的心事,总是那么远那么远,远到这世上没有谁可以懂。
兰猗握住她冰凉的手,顺势人不知鬼不觉的摸上她的脉,她的脉象虽然紊乱,但没有中毒的迹象,兰猗略略放心,道:“大姐姐为何这样说呢?”
风掠过妙嫦的面颊,细如白瓷的脸完全看不出已经年过三十,只是她的神情苍老到海枯石烂似的,苦笑:“娘她一直不喜欢我,谁让我是寡妇呢,我玷污了公输家的声誉。”
兰猗一步跨到她面前,正色道:“我不准大姐姐这样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那个男人的死是他命短,我们可以可怜他,但不能把他的死视为你的耻辱,娘虽然把你禁足在漏月庵,但没有不疼爱你。”
“兰猗!”妙嫦突然拔高了声调,这也是她第一次称呼兰猗的名字,“你是聪明人,你该知道娘她是怎样对我的,但凡年节家里聚餐我不能参加,但凡家里有嫁娶生儿育女的喜事我不能参加,我本无佛心,何必建个漏月庵给我,不让我改嫁也就罢了,我不是离开男人不能活的,总得让我走出去看一看这红尘人世,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我在漏月庵住了多少年了,她去看我,无非就是给我送一些经书,或是让我抄一些经书,或是叮嘱我最近家里有喜事不要外出给人碰见,你看看,在她眼中,碰见我的人都能倒霉,我算什么呢?”
妙嫦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声泪俱下的控诉。
兰猗更紧的握着她的手,老夫人是怎样的一个人,兰猗了解,所以,不知该如何狡辩劝解妙嫦了,只无奈的看着妙嫦。
风大了些,一朵杏花突然给吹落,刚好就落在兰猗面颊,她拈了下来,才开放的杏花就谢了,这其实像她一样,因为她的性命也即将凋零在美好的时光。
她将杏花丢在水中,看着雪白的一瓣顺水而流去,苦笑着:“你知道吗,娘当初肯把接回家来,不过是怕我守寡在外头,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她怕连累了公输家。”
所谓风吹草动,兰猗明白是暗喻她不守妇道,兰猗只能好言劝着:“或许是你误会了老太太,你如今是有了孩子的人,该体会到了一个母亲对儿女的心。”
妙嫦冷笑着摇头:“唐时的武媚娘,为了陷害王皇后,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掐死在襁褓中,娘她,怎知不是此类人呢。”
想着老夫人对公输拓的疼爱,对媚嫦无可奈何的纵容,兰猗笃定道:“我不信娘是那种人。”
妙嫦牢牢的把目光锁住兰猗,似乎在下什么决心,好久鼓足勇气似的,道:“那是你不知道,娘曾经毒杀过自己的亲妹妹。”
兰猗愕然,惊讶到瞪大了眼睛。
妙嫦却是闲闲的口气:“除了徐姨妈,母亲她还有个妹妹,那个妹妹长的倾国倾城,当初父亲是看上那个小姨母的,可是母亲没能如愿进宫嫁给先皇,恨死了阻止她进宫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