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宇文偲的“罪证”,兰猗次日便辗转邀约他见面。
次日是个大晴天,夏日三伏,大晴天便意味着酷热,街道上的树木虽然刚经过大雨,仍旧蔫头耷脑的,花也开得无精打采,而那一波接一波的蝉鸣加剧了闷热,街上行人脚步匆匆急着躲避大毒日头,卖凉茶的摊子生意出奇的好。
兰猗并不知道宇文偲会不会前去见面,她还是一早的收拾好自己,仍旧是男装,然后骑马直奔万宝楼,偶遇凉茶摊子,她勒住缰绳,想着一旦宇文偲还没去呢,而自己先到了,这会让对方感觉自己心急,心急即是底气不足,于是她下了马,在凉茶摊子寻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了,想缓一缓。
摊主忙得脚不沾地,见她坐着等茶,就先招呼声:“客官稍候,茶马上来。”
兰猗微微一笑:“不急。”
个个都催命似的,难得有个好说话的,摊主在给她上茶的时候,顺便打赏了她两块茶点,不过是面疙瘩用油炸了,没品相,兰猗也不饿,所以只端着茶杯吃茶,一边还欣赏着街上的行人百态。
忽而有所感触,想着若公输拓真的成就了大业,自己再想如现在这般悠闲,怕是很难了,即使有时间可以挥霍,也不便来这种街边小摊子闲坐,那时会被太多的规矩缚住手脚,大概连说话都有人拟定好括吃相……突然有点留恋现在的状态。
幽幽一叹,心底竟泛起一丝丝悲凉。
“姑娘,你这里有人么?”
兰猗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偏头看,不是苏赫是哪个,她脸色登时变了,但凡见到这个瘟神,总没有好事。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这里没有人了,谢谢。”
苏赫不请自坐,然后高喊摊主上茶,等茶的当儿,他就望着兰猗笑,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见兰猗面前碟子里放着两块茶点,他抓起就吃,兰猗听着他口中咔擦咔擦咬碎硬物的声音,看着坏坏的表情,很是担心,担心他用自己与公输拓和离的事胡闹。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苏赫给那茶点噎得脸通红,幸好摊主把凉茶端了来,他猛灌几口,待气息通畅了,笑嘻嘻对兰猗道:“儿子呢?”
兰猗晓得他说的是小老虎,自己同公输拓和离的由头便是公输拓怀疑小老虎不是他的亲生,而是兰猗同苏赫的私生,这下可是给他拿住了把柄,兰猗也知道利用人家不对,当时也是别无他法,既然遇到了,兰猗就端起茶杯道:“今天我以茶代酒,向你赔罪,对给你造成的坏名声表示抱歉。”
说完,一饮而尽。
苏赫也一饮而尽,只是他喝的猛,茶水从嘴角溢出,他抬起袖子揩了下,道:“我不认为那是坏名声,我倒觉着挺好的,平白捡了个儿子。”
兰猗咚的将茶杯置于茶桌,重申:“抱歉,那只是坊间之人的谣传,嚼舌头而已。”
苏赫仍旧嬉皮笑脸:“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小老虎怕是真成了我儿子。”
白马西风的谨慎谦逊,与苏赫的油滑放浪形成鲜明的对比,对付白马西风那种人你只需掉一滴泪便都解决了,对付苏赫兰猗并没有好的法子,只能离座而起,准备走。
苏赫却伸手将她拉着坐下:“别急,我有好事告诉你。”
这种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能说出什么好话呢,兰猗不想听,再次离座而起,苏赫急忙道:“我要回瓦剌了。”
兰猗嗤声一笑:“与我何干。”
转身,迈步。
苏赫追了句:“因为我父汗病重。”
兰猗回头,厌恶的神色:“你父汗病重也与我无关,不过我很是奇怪,自己的父亲病重你还能在这里说笑,你们瓦剌人的事,我真的不懂了。”
苏赫不理会她的嘲讽,继续道:“我父汗病重,会是世子,但他无能无德,凭什么做汗王,所以我准备夺位,这就意味着我或许会死,因为我手中的兵马不足我大哥的一半,更何况我大哥还是世子,朝野上下必然都会倾向于他,我的胜算不大,真的或许会死,所以我临走时才来见你。”
这种天理不容大逆不道的话他说的竟然非常淡定,仿佛正义在他手里一般,兰猗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人的品行,更觉厌恶,大概是有点气,重新回来坐定,冷冷一笑,诘责道:“手足相残,更兼以下犯上,还有弑父弑兄,你不怕遭报应么?”
不料苏赫脱口便道:“不怕,因为手足相残,以下犯上,弑父弑兄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大哥。”
兰猗蹙额,这其中的故事她哪里知道,隐隐感觉或许苏赫真的有苦衷。
苏赫看着她震惊的表情,这在瓦剌,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对于兰猗,大概就是天大的机密了,苏赫道:“你若不急,我想跟你说说这些事。”
兰猗也不知宇文偲此时是否去了万宝楼,但实在想了解瓦剌王朝的纷乱,这对于公输拓将来是有用处的,也还有她本身的好奇心驱使,于是道:“有点急,但可以听一会子。”
她答应了,苏赫很高兴,给彼此都倒满了凉茶,在各茶客的高谈阔论中,在街上的车水马龙声中,在聒噪的蝉鸣中,他给兰猗讲了段往事。
他的母亲,是瓦剌汗王的宠妃,不单单因为貌美,还因为柔情似水,在爽朗健硕的草原女人堆里,他母亲这个中土人氏,就有些鹤立鸡群。
“你娘不是草原人?”兰猗忍不住插嘴。
“她是京城人。”苏赫答。
当年,刚满十六岁的沈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