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改变,弄得不像模样了:肉色焦枯,皮毛皴裂。浑身毒气,发成斑驳奇疮;遍体虫钻,苦杀晨昏怪痒。任他凶疥癣,只比三分;不是□□疯,居然一样。粉孩儿变作虾蟆相,少年郎活像老头。搔爬十指带脓腥,龌龊一身皆恶臭。

陈青单单生得这个儿子,把做性命看成,见他这个模样,如何不慌?连象棋也没心情下了。求医问卜,烧香还愿,无所不为。整整的乱了年,费过了若干钱钞,病势不曾减得分毫。老夫妻两口愁闷,自不必说。朱世远为著半子之情,也一般著忙,朝暮问安,不离门限。延捱过三年之外,绝无个好消息。朱世远的浑家柳氏,闻知女婿得个恁般的病症,在家里哭哭啼啼,抱怨丈夫道:“我女儿又不腌臭起来,为甚忙忙的九岁上就许了人家?如今却怎么好!索性那癞虾蟆死了,也出脱了我女儿。如今死不死,活不活,女孩儿年纪看看长成,嫁又嫁他不得,赖又赖他不得,终不然看著那癞子守活孤孀不成!这都是王三那老乌龟,一力撺掇,害了我女儿终身!”把王三老千乌龟、万乌龟的骂,哭一番,骂一番。朱世远原有怕婆之病,凭他夹七夹八,自骂自止,并不敢开言。一日,柳氏偶然收拾橱柜子,看见了象棋盘和那棋子,不觉勃然发怒,又骂起丈夫来,道:“你两个老忘八,只为这几著象棋上说得著,对了亲,赚了我女儿,还要留这祸胎怎的!”一头说,一头走到门前,把那象棋子乱撒在街上,棋盘也掼做几片。朱世远是本分之人,见浑家发性,拦他不住,洋洋的躲开去了。女儿多福又怕羞,不好来劝,任他絮聒个不耐烦,方才罢休。

自古道: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

柳氏镇日在家中骂媒人,骂老公,陈青已自晓得些风声,将信未信;到满街撒了棋子,是甚意故,陈青心下了了。与浑家张氏两口儿商议道:“以己之心,度人之心。我自家晦气,儿子生了这恶疾,眼见得不能痊可,却教人家把花枯般女儿伴这癞子做夫妻,真是罪过,料女儿也必然怨伤。便强他进门,终不和睦,难指望孝顺。当初定这房亲事,都是好情,原不曾费甚大财。千好万好,总只一好,有心好到底了,休得为好成歉。从长计较,不如把媳妇庚帖送还他家,任他别缔良姻。倘然皇天可怜,我孩儿有病痊之日,怕没有老婆?好歹与他定房亲事。如今害得人家夫妻反目,哭哭啼啼,絮絮聒聒,我也于心何忍。”

计议已定,忙到王三老家来。王三老正在门首,同几个老人家闲坐白话,见陈青到,慌忙起身作揖,问道:“令郎两日尊恙好些么?”

陈青摇首道:“不济。正有句话,要与三老讲,屈三老到寒舍一行。”王三丈连忙随著陈青到他家座启内,分宾坐下。献茶之后,三老便问:“大郎有何见教?”陈青将自己坐椅掇近三老,四膝相凑,吐露衷肠。先叙了儿子病势如何的利害,次叙著朱亲家夫妇如何的抱怨。这句话王三老却也闻知一二,口中只得包慌:“只怕没有此事。”

陈青道:“小子岂敢乱言?今日小子到也不怪敝亲家,只是自己心中不安,情愿将庚帖退还,任从朱宅别选良姻。上系两家稳便,并无勉强。”

王三老道:“只怕使不得!老汉只管撮合,哪有拍开之理?足下异日翻悔之时,老汉却当不起。”陈青道:“此事已与拙荆再四商量过了,更无翻悔。就是当先行过些须薄礼,也不必见还。”王三老道:“既然庚帖返去,原聘也必然还璧。但吉人天相,令郎尊恙,终有好日,还要三思而行。”

陈青道:“就是小儿侥幸脱体,也是水底捞针,不知何日到手,岂可担阁人家闺女?”说罢,袖中取出庚帖,递与王三老,眼中不觉流下泪来。王三老亦自惨然,道:“既是大郎主意已定,老汉只得奉命而行。然虽如此,料令亲家是达礼之人,必然不允。”

陈青收泪而答道:“今日是陈某自己情愿,并非舍亲家相逼。若舍亲家踌躇之际,全仗二老撺掇一声,说陈某中心计较,不是虚情。”三老连声道:“领命,领命!”

当下起身,到于朱家。朱世远迎接,讲礼而坐。未氏终日在家中千乌龟、万乌龟及开言,朱世远连声唤茶。这也有个缘故,那柳氏终日在家中千乌龟、万乌龟指名骂媒人,王三老虽然不闻,朱世远却于心有愧,只恐三老见怪,所以殷唤茶。

谁知柳氏恨杀王三老做错了媒,任丈夫叫唤,不肯将茶出来。此乃妇人小见。坐了一会,王三老道:“有句不识进退的话,特来与大郎商量。先告过,切莫见怪。”原来朱世远也是行一,里中都称他朱大郎。

朱世远道:“有话尽说。你老人家有甚差错,岂有见怪之理?”王三老方才把陈青所言退亲之事,备细说了一遍:“此乃令亲家主意,老汉但传言而已,但凭大郎主张。”朱世远终日被浑家聒絮得不耐烦,也巴不能个一搠两开。只是自己不好启齿,得了王三老这句言语,分明是朝廷新颁下一道赦书,如何不喜?当下便道:“虽然陈亲家贤哲,诚恐后来翻悔,反添不美。”

王二老道:“老汉都曾讲过。他主意已决,不必怀疑。宅上庚帖,亦交付在此,大郎请收过。”朱世远道:“聘礼未还,如何好收他的庚帖?”王三老道:“他说些须薄聘,不须提起。是老汉多口,说道:既然庚帖返去,原聘必然返璧。”

朱世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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