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甚至觉得,若是没有什么推波助澜,这两人很有可能分明倾心相许,最后却真的捧着所谓的师徒名分过一辈子。
所以,他站在朋友的位置上,时常对叶且歌加以撩拨,有时候是一碟她喜欢的点心,有时候是一块她用惯了的松烟墨,抑或是一枝夜间盛放的寒梅,一坛姑苏埋下的沉雪。
那些小物件里,仿佛揉碎了一颗温柔以待的心。叶且歌在盛唐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被人这样温柔以待过,可是顾惜朝做得却太过周到,也太过……让叶英觉得碍眼了。
过犹不及,顾惜朝本就是揣测人心的高手,他的分寸总是把握得很好,不会让叶且歌不自在而厌烦,更不会刺激得叶英干脆放手,任由他追求自己的徒弟。
一直到一天清晨,叶英固执的将顾惜朝夹给叶且歌的一颗灌汤包移到了别的盘中,转而夹给她一粒烧卖的时候,顾惜朝终于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
——云端的仙人走下尘世,是否就只需要这一瞬?袒露此生的心动,将深藏的爱意显露端倪,是否就只需要这一瞬?承认自己嫉妒……是否,就只需要这一瞬?
顾惜朝递给了叶且歌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笑着走出了花厅,也算是功成身退。
叶且歌盯着自己面前一粒烧麦,一时之间有心晃神,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她分明的杏眼近乎能映出面前白发男子的影子,其中水光淋漓,似乎顷刻之间就要落下泪来。
那是她求而不得的心事,因为求了太久,因为藏得太小心翼翼,所以成为了心底的禁忌。
心中埋藏心事,心剑岂能无垢?若非如此,纵然心剑是藏剑山庄大庄主绝学,可是藏剑正阳首徒叶且歌随其身侧二十五载,承蒙叶英倾心教导,自幼又是天资卓绝,又怎能辗转两世都无突破?
顾惜朝曾经叹息过,在他明白叶英也并不是对叶且歌毫无感觉之后。
他感觉到了这两个人之间的隔阂——虽然他们可以将性命都交托于彼此,可是那种隔阂却是始终都存在着的。顾惜朝并不知道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却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了。
叶英需要多努力,才能让叶且歌相信,他爱她?顾惜朝这样想着,可是作为一个外人,他却只能叹息一声了。
而如今,这份感情终于到了直接袒露的时刻了么?顾惜朝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却也知道,如今他们二人,恐怕并不希望有人在一旁打扰。所以顾惜朝很有风度,也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在一室的静谧之中,叶英抬手摸到了叶且歌脸上的泪痕。他的指尖轻微的颤了颤,为这一点指尖缠绵着的失意。
叶英唯不愿意他的徒弟落泪。相随两世,辗转数载,红尘纠结,叶英的一生所求却也不过是叶且歌的平安喜乐。他不愿意让她哭,更不愿意惹哭了这孩子的人是自己。
还是太轻狂放肆,吓到这孩子了么?叶英抿紧了唇。强自忽视心底细碎的疼痛,一点一点擦干净叶且歌眼角的泪痕,对她柔声道:“好了,吃饭罢。”
叶且歌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听从叶英的话,她抬手握住了叶英的手腕。她的手太小,几乎握不住叶英的一只手腕,于是索性两只手都用上。
睁着一双带着颤抖着声音,近乎等待宣判一般的问叶英道:“师父,师父是明白我的心思的,是也不是?”
她抽噎着,语气里似乎是委屈,也似乎是绝望。这样一份感情,注定是不容于世的。她可以肝脑涂地,可以声与名具裂,可以千夫所指受人唾骂,因为那时她先动了妄念,是她不知廉耻,罔顾人伦。
可以,叶且歌身堕地狱都可以。可是,叶英不能。
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就应该是抱剑观花的谦谦君子,就应该是江湖之中受人敬仰的前辈高人。哪怕不能名垂青史,叶英也应该高洁若斯,决不能因为她叶且歌而受半点指摘。
她都已经这样小心翼翼了……都已经这样努力了,为什么还不行?为什么就连她心底的偷偷念想都要被褫夺?
叶且歌已经不敢听叶英的回答,她强迫自己松开叶英的手腕,而后猛地站起身子,踉跄着就要往外走。
叶英哪里放心她离开,反手握住叶且歌的手腕,叶英沉声道:“且歌,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像是受惊了的幼崽,叶且歌的声音里甚至多了几分尖锐。她摇着头,本就鲜红的唇瓣更似乎是要被她自己咬出血来。
尖锐的声音却猛地被她自己扼住,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叶且歌残存的理智也在告诉她,不能对师父如此无礼。
抽噎了一下,叶且歌近乎是用哭腔对叶英说道:“弟子无状,且歌这就回白云城,让兄长为我寻一门亲事,日后定然相夫教子,绝不再动半分妄念。恳请师父……恳请师父念在……念在……不要将孽徒叶且歌逐出师门。师父!”
语至此处,已成惨咽。叶且歌很少哭,她觉得哭是跟没有用的方式,是将自己的软弱暴露人前而又毫无用处。然而此刻,她除了哭,似乎已经找不到其他的表达方式了。
一句“相夫教子”宛若是一柄利刃刺入叶英的肺腑,他本就是心下悸痛,此番看小徒弟哭成这样,心中更是疼痛难忍——何以至此?这孩子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恰好是自己而已,又何以至此,让她受这样的反复折磨?
忽然就觉得之前固执的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