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之遵从了李将军的意思将此事按下不作声张,可他心中怎可当做无事发生。那蓖芷的态度更不必说,连是李将军,实则亦是心有不甘的,但无可奈何,他为军中最高统帅,得需以大局考虑。
蓖芷在那日午后便败兴郁郁地策马自军营启程回建邺。苏之自是有些担忧,扶瑄来信曾言及谢安身子近来不大好,蓖芷又是那般喜形于色藏不住心机之人,唯恐他哭丧着脸回去又徒惹谢安担忧,他千叮万嘱蓖芷此事暂且只可与扶瑄一人说,蓖芷心不在焉地应下了,可望着他滚滚沙尘而去的背影,苏之心中仍挥之不去那惴惴之感。
回了建邺,蓖芷强颜欢笑接受了王谢世家洗尘接风。扶瑄到底灵敏,见他待龙葵姑娘的态度竟有些淡淡然,便猜着他心中有事。待那接风洗尘的宴席结束后便将他拉至一处询问,蓖芷更早已按耐不住,早欲与扶瑄倾诉,二人一说,扶瑄这才知竟当中还有如此曲折,他本是性情中人,心下亦是无法平静,二人一夜对坐商议此事,直至天明,方才觉着有了些许眉目,可又无可奈何。
“我与司马锡斗?是太嫩了么?”那天蒙蒙亮时,扶瑄冷不丁说了这一句。
“每每遭逢些事儿,你总自责,又不自信!”蓖芷只觉着那八月清晨不似前时闷热,那风送入屋内竟有了丝丝凉意,“孙利此笔帐,纵然全天下人忘却了,而我蓖芷仍记得!记得牢牢的,如烙铁烫在心上似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去北境那些时日,我常反思,事情究竟为何变作如今这地步,究竟是我未把我得当,亦或是自一开始,我的计谋便是错的?”
“扶瑄,用早膳了。”
那话正说得,初梦适时端了一木案的早膳来,雕花梨花木上头装得满满当当,初梦不当,端着有些颤颤巍巍。扶瑄见了忙是去接过,也便打断了原先沉寂与苦闷。
蓖芷一来二去,这回倒瞧出了门道,朝她意味深长地挤眉弄眼,其意便是他知道她心思了。初梦余光瞥见了,却并不理会,蓖芷那神态如此浮夸,反倒惹得她那暗中的一片苦心摆到明处来了。初梦本是极低调之人,又她关怀扶瑄与府中旁的那些别有心思的婢女不同,她不为名分更不为利益,这才总是润物无声般的照料着扶瑄。
扶瑄虽当下心思烦乱,可到底是聪慧之人。初梦一端着木案现身时他便心知肚明了,初梦此是来,开解他了,心下一软,忽觉昨夜一夜未现身,只将自己关在厅中,应是将她担忧坏了,忙过去拉过她的手道:“你过来坐。”又只觉着她手心异常冰凉,清容憔悴,心疼不已,道:“用过膳我们一道在去补些睡眠。”
蓖芷对此卿卿我我早已见怪不怪,接过扶瑄手中木案便将上头一盏盏玲珑翠玉碟摆在案上,虽他一夜未睡,此刻胃口有些不佳,可初梦亲自端来的,便是那清清白白的小葱拌豆腐也似翡翠虾仁般有滋有味。
“你莫担心我。”初梦缓缓踞坐下来,“这几日天气转凉了些,我有些不适应罢了。方才手触过了冰镇的食物,才如此凉,你送我的那些花息丸我一直按时吃着,气血早已调理顺畅了。”
“应是我来哄着你的,却总叫你来哄我了。”
蓖芷本是埋头用起小米粥来,听着听着却有些听不下去了,只道:“方才我以为我只见怪不怪了,看你二人腻歪着惯了,未曾想你二人真是变本加厉地酸朽,全然当我是空气啊!”
扶瑄瞥了一眼他,道:“你也知你是空气么?”
蓖芷这才听出扶瑄言下之意,说是叫他应作空气,不得阻碍着他二人天地呢,正撇撇嘴说着不甘埋怨的话,迈步便要往外头走,初梦忙笑着去拉住他道:“扶瑄与你玩笑呢,要去别处也应用完膳再去呀。”
蓖芷道:“是呢,还是初梦姑娘疼惜我!这扶瑄,忘恩负义惯了,我为他每每卖命,他却从来不记得我的好,如今还要将我赶出去,真是气煞人了!”
“我是催你快些用膳,食完了你不还需进宫复命么?”
“自然忘不了,还有一个时辰呢。”蓖芷用蕊珠小银勺挖了一口琼脂豆腐放入口中,细细品啧,品完才道,“此事我竟还算沾了那王放勋的光了,他是已赏赐过了,而如今我替他去监斩,又换了一人,此事大功告成,陛下照例又会赏赐些,我算是白捡了便宜。”
“我瞧来倒未必。”扶瑄坐下为初梦轻手调着羹,“此事并非寻常办事,斩的是司马锡那派颇是核心之人。陛下本着王谢颜面才力抗司马锡那派施压,如今事情成了,他若为他朝局势力平衡所考虑,当下重心应是安抚司马锡及孙渊,定不会赏你。”
蓖芷听着那话,一不当心便将软嫩细滑的豆腐咳进了气管里,连连抚胸平喘,道:“原是他王放勋打着这般主意!我以为他当真有如此好心,将这平白领工受赏的机会让给我,原是叫我去做恶人呢!”
“这善人轮不着你做,这恶人倒也轮不着,放勋已然得罪了司马锡,以司马锡的性子,来日必定会报,他既想借此事从中获利,必定也需背负那些损失。”
“这话我倒听得明白了,五铢钱还有双面呢。”
扶瑄笑笑:“你倒是不蠢笨嘛!”
蓖芷听来,顿了顿问:“初梦,他此是夸赞我呢还是损亏我呢?”
“夸你呢。”初梦笑着道。
“好,初梦我信你!”
蓖芷又用了一阵子膳便回屋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