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响起了有些迟疑的声音:“阿言。”

苏言陡然一听,差点没听出来是谁。他把手机从耳边取下,看见了跨洋显示,这才确认了来电人的身份。

“怀瑾,好久没有联系了,你在美国好吗?”

苏言一如既往地客套着家常。

太平洋彼岸的赵怀瑾,对着时差的太阳沉默了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阿言,你要不要,来美国住一段时间?”

要不要,去美国住一段时间?

于是,刚放假没两天的钱多又被一个电话催的屁滚尿流地回来了。

苏言要出国的事情没跟任何人说,他在临走前把手里所有的股份股权不动产都转到了厉铮名下,而后跟远在荷兰的程元洲和邹良打了个招呼,说过段日子去看他们,然后就带着签证去了机场。

只是临登机前,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我来送送你。”厉钧道。

褪去了军装的厉钧,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看起来跟厉铮更神似了。

苏言笑了笑,算是谢过了厉钧的好意。

“他不是让你别回来吗?”苏言问。

厉钧摇了摇头,避开了苏言的问题:“你不要怪他。”

“我不怪他。”苏言道:“我只是气他一有事情就打着为我好的理由,把我远远推开。”

苏言这话说得不怎么客气,直接把厉钧嗓子眼的那句“他是为你好”给一字不落地堵了回去。

相顾无言,机场的广播响了起来,开始催促乘客。

“祝顺利。”苏言说。

厉钧点了下头,回了句:“祝顺风。”

苏言背对着厉钧挥了挥手,大步朝登机口走去,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两年后,美国,洛杉矶。

“蹬蹬,你等等爹地!”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苏言,一手拖着只阿拉斯加,一手企图去够磕磕绊绊往前跑的小孩子背后的背带。

金发碧眼的小淘气当然不会听苏言的,他才学会走路不久,正沉迷亲身探索世界。

苏言见儿子喊不回来,只好找救援:“钱多!蹬蹬跑了!”

被派去买水回来的钱多,立马把水往婴儿车里一扔,飓风般去追越走越远的蹬蹬。

被人抓住了,蹬蹬也不哭闹,咯咯笑着,落下了一长串晶莹透亮的哈喇子。

钱多翻出婴儿用的毛巾给蹬蹬擦了,眼尾余光看见牵着蠢蠢欲动阿拉斯加的苏言,没忍住吐了句槽:“苏哥,我说究竟狗是你儿子,还是蹬蹬是你儿子。”

苏言伸出根手指戳了戳蹬蹬,成功戳出新的一串口水后,心满意足地说:“当然是蹬蹬了。”

钱多望着蹬蹬嘴边的口水,发出了一声哀嚎。奈何苏言是老板,钱多不敢有怨言,只好任劳任怨地再擦一次。

苏言松了手,让被禁锢了一天的阿拉斯加撒丫子跑会儿。苏言从钱多手里接过儿子,把他放在了地上,而后弯着腰,牵着他慢慢走。

这里是靠近加州理工学院的一处小公园,夕阳的余光从茂密的枝桠间透过来,照在父子俩的身上,便渡上了一层岁月静好的金边。

钱多擦了擦额头上跑出来的汗,望着父子俩的背影,想到苏言刚来美国的日子,忽然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所有的悲痛都已成昨日,而今时恰逢夕阳正好。

可惜钱多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又来了。

钱多和赵怀瑾不对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苏言也记不清了,印象里这两人一直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今天也不例外。

“怀瑾,你下课了?”苏言和赵怀瑾打了个招呼,转头跟儿子说:“蹬蹬,赵叔叔来了。”

听到爹地的指令,蹬蹬便从善如流地张开了嘴,流出了一串口水。

“都快一岁的人了,不长牙还老流口水。”苏言简直快愁死了。

赵怀瑾把课本放在一边,双手插|入蹬蹬腋下,来了个即兴的举高高。他一边逗蹬蹬玩,一边朝苏言说:“上回不是才去检查了么,医生说正常。再说他不到十个月,晚点儿长牙也不奇怪。”

“可是蹬蹬是欧洲人血统啊。”苏言忧愁道。

赵怀瑾看了眼苏言的表情,觉得好气又好笑。当初蹬蹬学步早,苏言也急得跟什么似的,生怕蹬蹬是娘胎里摄入的激素太多不正常。现在蹬蹬长牙晚了点,他又开始急。

“这不是头回当人父亲,没经验么?”看出了赵怀瑾眼神里的好笑,苏言辩解了一句。

“你啊。”赵怀瑾笑着摇了下头,继续逗蹬蹬玩。

眼见蹬蹬的口水越流越多,苏言又喊“保姆钱”了。

“来了来了。”钱多不清不愿地应了声,挪似的走了过来,斜着眼睛对赵怀瑾道:“赵先生,您放学了?”

赵怀瑾研究生毕业后,打算继续进修,所以这么多年,依旧是个苦逼的学生狗。

听见钱多的话,赵怀瑾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钱先生,我上回路过超市,发现尿不湿正打折,您回头记得给蹬蹬买点儿。”

钱多闻言抬头就瞪了回去。

四目交接,火光四溅。

苏言懒得听这个两个幼稚鬼拌嘴,他转了个身,打算去找狗。

电话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苏言摸出手机,喂了一声,嘴边的懒散还意犹未尽地挂着。

邹良压抑着声音,在电话里说:“元洲想见你和蹬蹬最后一面。”

生死有命,该来的迟早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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