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王从来不是和善可亲的人,目光触及五儿时却异常温柔,以至于旁边几个立着的侍从心里蹬得七上八下,不知王爷这和煦的笑意里究竟有什么深意。
禄王语气冰凉,对着季池道:“起吧。”
季池不敢。
禄王不耐话说第二遍,只用手指点了点桌面,季池不敢不起。
禄王眼睛看着五儿,话却是对季池说的:“长池,这么些年你实是藏得不浅。”
五儿上前扶季池,季池老泪满面地望着五儿。
禄王指着狐毡帽顶上的墨玉,温言问五儿:“丫头,你知道这块玉是从哪儿来的吗?”
五儿盯着上面油的像滴墨似的玉,鸽子蛋大小,嵌在帽顶上,华玉镇宝顶。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禄王说:“当年南地北境争翘楚,苦战十年仍分不出胜负,两国约定十年之期满而未决胜负便交好五十年,五十年内南地北境再无战火。十年之期将满却因为一个奸细两国太平功亏一篑,而后我天元溃不成军,惨败于北境商国,三十万精兵无一生还,这玉,是因天元开国皇帝的一口心头血而变黑。”
五儿不晓得为什么他要同她说这些。
禄王摘了帽顶的墨玉,朝五儿招了招手。
“过来。”
五儿鬼使神差地居然听他话朝他走去。
禄王拉起五儿的手,将墨玉置在她的手心。
这玉触手生温,五儿的手心被熨帖得酥酥麻麻,好似有几只不听话的小蚂蚁在上头钻爬。
“你多大了?”他问。
“十五了。”
禄王心中有数,听了她说十五心里更加笃定,只朝她身后的季池冷冷一笑:“好、好!王兄果真养了个忠心的好奴才!”
明眼人都听得出禄王这是在暗讽王室养了只不知感恩的狼子。
禄王又问五儿:“你叫什么?”
“季五。”
禄王的眸光陡然变暗:“季五……十月初五,好,果然好的很!”
禄王滔天怒火勃然要发,却极为克制着不在五儿面前发作。
禄王劈掌而下,茶桌上的茶碗震得飞了出去,咣当一声茶碗落地而碎,茶楼里所有的侍卫和门客皆按刀跪下。
“今日之事若有半点走漏风声,本王格杀勿论!”
“是!”满地呼应。
五儿不怕他,明知他应是很有权势的人,心底里却一点也不怵他,安静地把墨玉放在桌子上还给他。
禄王温声道:“怎么不收好?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五儿摇了摇头,睇了眼桌上躺着的墨玉,道:“这玉的杀戮太重,我不要。”
三十万人的血,这样的杀业,只有他那样尊贵的郎君才会为鬼神所敬持,她带在身上恐怕会招来报应。
禄王微微皱了眉,思量了半晌,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
这匕首只有他的手掌那么长,小小的很是精致,匕首鞘上镶满了各色的玛瑙宝石,刀柄打磨成月牙状,上面累满了金丝。
“这是我儿时的抓周之物,我从小枕着睡,从无碰见过什么诡异之事,你若是怕,我再送你把辟邪的琅琊匕首。”
五儿还是不要。
禄王拿她无法子,只能由着她去。
他看着她的背影说:“总有一天你会拿起这把匕首,只是那时却不是我的心意了。”
五儿不以为然。
她有她的阿爷,她有她的六,有他们两个爷们儿,她一辈子都要离那些打打杀杀、阴谋、阳谋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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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儿搀着季池说:“今天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的,今日肯定不宜动迁,要不然怎么一早生出这么多事来?”
季池的手一直在抖,整个人冰的透骨。
五儿说:“阿爷你的手好凉。”
季池道:“五儿吃羊肉么?”
五儿睁大眼,她阿爷说什么?吃肉!?
季池:“这样快下雪的光景,拿个小砂炉放在院里慢慢煨羊肉,新晒好的陈皮去了内瓤丝丢几片进去,羊肉的香味儿就全出来了。”
“阿爷。”五儿叫了他一声,“你魔怔啦?”
季池却说:“你娘像你这样大的时候正是嘴馋的年纪,院子深,自己架了小灶,腾腾的炊烟险烧了整片院子。你阿娘从烟火里跑出来,脸上黑黢黢这一撇那一撇,只有两个乌溜溜的活泛眼珠子倒还认得出来。”
他很少提起她娘的事,只有在偶尔温情的时候流露出一二分。
季池牵着五儿的手,说:“今天阿爷想吃那年炖糊了没吃上嘴的羊肉。”
五儿揣着家里存的两吊铜板割了二斤羊腿肉。
像阿爷说的那样在院里支起一个小砂炉,将羊肉剁成小块放在炉子上慢慢煨,太阳渐渐沉下去,天一点一点黑下来,只有院中煨着羊肉的炉火是光明的。
五儿蹲在小炉子边上看火,总觉得院子周围像盯了几十双眼睛。
“六,六!”五儿喊他,让他去捧几根柴火来怎么去了那么久?惯会偷懒的。
长这么大五儿没吃过羊肉,不过她记得六说过不吃羊肉,因为羊肉太膻了。
五儿特意多丢了几片陈皮压住羊膻。
屋里传来乒乓的桌椅磕碰声,五儿骂了两声,屋内不见消停,声响反而越来越大。
屋外的风猎猎作响,五儿裹紧身上的袄子。
他们爷两个惯懒的,天黑了也不点灯,眼下抹黑在屋里撞得四处叮当响,五儿起身要进屋点灯。
门一开身后不知怎么霎时涌出十来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