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亲手奉了茶,十指尖尖,有若春笋,将茶盏递到顾至跟前,未曾开言,眉眼含笑,脆声道:“尚未,不过想来也快到了,还请顾世子稍安勿躁。”
她说话的声音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极其清脆,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媚,仿佛一缕春风,拂走了人心上的烦恼。
但她这缕春风在顾至跟前却不大好用,他根本不接茶,只弓起食指敲了敲桌面,带了些不耐烦,还重重的哼了一声。
祁季昭也眉目微垂,自顾喝着他茶盅里的温开水。
没让祁季昭和顾至等多久,门口传来响动,垂苕小婢回禀:“李公子到。”
珠帘挑处,走来一位身着紫袍,腰缠玉带,行走处龙行虎步的年轻公子。
祁季昭忙起身行礼:“殿下。”
顾至仍是懒洋洋的抬了抬眉,身子却没动,懒散的道:“你今儿可又迟了。”
那公子朗然笑道:“都是我的错,刚出门就碰见了哭哭啼啼的孙大人,非要拉着我替他做主,说他儿子死于非命,着实冤枉。”
顾至气得骂:“老匹夫,他倒敢。”
祁季昭朝他蹙眉,问李公子:“这位孙大人是个糊涂的,怕是殿下不给他个交待,他难以善罢干休。”
这位被称做殿下的不是别人,正是祁贵妃之子,当今的燕王殿下李翊。他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顾至,道:“要交待还不好说?我这不是来问顾世子了么?”
顾至冷笑:“好呀,把我抓到吏部大牢里审讯啊,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
祁季昭见他如此莽撞,只能无耐的皱眉,李翊倒笑道:“不过是不相干的蝼蚁,何必为他伤了我们的和气,总之都是我来的迟,待会自罚三杯,可否?”
顾至嗤笑:“你是千杯不醉,自罚三杯算什么?再说我也不耐烦听你和三哥高谈阔论,算了吧。”
他坐正身子,一抬手,道:“坐吧,到底什么事?若是没我的事,那我先去转转?”
祁季昭蹙眉:“元备,当着殿下的面,不得无礼。”
这公子笑着止住祁季昭,道:“你我都是表兄弟,自家骨肉,且又是在外头,不必讲那些虚礼。说真的,我倒是喜欢元郎这性子,打从小时我们俩干过一架,他看我就没用过正眼,要是哪天他对我毕恭毕敬起来,我倒要怀疑他是居心叵测了。”
祁贵妃是祁季昭的嫡亲姑母,而祁季昭的母亲与顾至的母亲又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是以他们三个还真是表兄弟。
祁季昭也明白顾至的心思,他无欲则刚,既不想求李翊给他加官进爵,也不求李翊给他报当初的父死母丧之仇,是以对李翊从来没有好脸色。
仇人之子,能有好脸色才怪。
但李翊偏就吃这一套,对顾至从来都极为宽容,夹杂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因此祁季昭也不强求,替顾至向李翊告了罪,这才坐下陪侍在一侧。
三人叙过寒温,李翊很快进入正题。云贵总督兴兵造反,陛下有意派人前去平叛。李翊打算请旨前往替陛下分忧。
祁季昭不大赞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此举太过凶险,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李翊倒是很平淡的道:“不破不立,总这么不温不火的,何时是个了局?”
各人都有各自的执念和主见,祁季昭不是他,不能明白他那份不肯屈于太子殿下的不甘,做为表弟和臣子,也只能尽到劝谏的职责,至于听不听,那就是李翊的事了。
顾至一挑眉:“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妨明说吧?要去云贵平叛,我三哥肯定不能去?就他那小身板根本经不起一路颠簸,都不知道能不能到的那儿。至于我么?我可没那保家卫国的胸怀。再说谁不知道我就是一不折不扣的蠢人,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可我爹娘就我这一线香火,亲都没成,孩子也没有,万一把小命交待到这千里之遥的西南,死后我有何面目去见我爹娘?”
李翊朝祁季昭一笑,道:“元郎倒是自谦的很,他居然说他自己蠢,可蠢人能这么一针见血?”又道:“你这会儿拿自己亲事当挡箭牌了,谁不知道你心高眼高,若只是为了生儿育女,延续香火,十房八房亲事也早娶完了。”
顾至只嗤笑:“你管我?我愿意娶就娶,不愿意谁也别想按着我娶。”这不是摆明了他现在没有想娶亲的意思,什么没有一线香火就是推脱之词吗?
李翊总被他这么怼,再宽宏的肚量也难免讪讪。
祁季昭打圆场,道:“元郎,殿下身边并非没有能人,可若仍是看好你,那是对你的知遇之恩,你就随殿下去一趟吧。”
李翊不无逗弄的道:“元郎,你可知道,顾候爷有意派顾宣去?一旦顾宣拿了军功,你这世子之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顾至毫不在乎的道:“随便吧,爱谁谁,什么破世子?当我稀罕?要不是我爹走前就把这世子之位给了我,我才不稀得要呢。早知道他们惦记,其实大可不必装得一脸伪善,想要尽管跟我说,看我可会眨下眼睛?”
“话是这么说。”李翊很习惯顾郑道:“别人给的,你不稀罕也就罢了,可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别人百般觊觎垂涎,且处心积虑的想和你抢,你就甘心?”
顾至瞪他:“甭跟我这挑拨,谁有本事谁就抢,抢得去算小爷怂,抢不去那是他没本事。”
李翊无耐,只能向祁季昭求助。
祁季昭对顾至颇为了解,闻言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