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敖子琰冷笑一声:“当年晋人无信,可有诸侯敢于晋文公,晋赵盾面前谩骂吗?可我楚国当年就是太讲信义了,被中原人诟病了十九年,嘲笑愚不可及。”
“外祖父,这已经不是当年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大义为先的时代了。”
“周天子拥有大义,却无法号令诸侯。八百诸侯混战,至今所存不及当年十之一二,天下终有一日会再度归一,但不是靠着这些虚无缥缈的大义归一。”
此时天空带走最后一丝余辉,渐渐暗下来。
若敖子琰俊美无俦的容颜融于漆黑无光的夜色之中,就像是黑夜中的帝王,执掌一方生死,平静地向他陈述着时代的剧变,“所以我不怕天下人诟病,因为历史是属于胜利者书写的!”
“我们楚国一定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孙侯闻言微微一愣。
突然直觉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孙女婿,落在他肩膀上的大手甚至有一丝颤抖,但是他依然重重说道:“纵然天下人不信,可是老夫还是会信!”
“那这天下间再添一个晋文公,外祖父也愿意看见吗?”若敖子琰闻言站起看着他,大声问道。
“多了第二个晋文公又如何?”
孙侯挑眉不屑道,“难道我楚国有你和凰儿,还有令尹,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就会输给晋国一个姬流觞和赵盾他们吗?”
不以为然大笑出声,“琰儿,你是不相信我们,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我们楚国能赢晋国一次,就能赢两次,最后赢得四海九州,心悦臣服!”
“这才是功盖武王的千秋霸业!”
“所以退兵吧!”
“功盖武王!”
年轻的王者站在战车上,夜空之下,他的身形好似一柄擎天巨剑,劈开整个九州往后十年的铁血大战,良久闻声大笑,这何尝不是他想要的?
手臂一抬,便又要下令继续进攻,后方忽有马蹄声传来,一骑快马从后方不断接近交战的疆场。
“让让!”
“我有清统领急报!”
传信兵从后方横冲直撞了过来,同时大声喊道:“大帅!不好了!后方大营粮草被烧……奴隶暴动!”
“大……帅……为什么?”
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两眼大睁,怔怔看着高居战车之上正面色森寒地看着他的若敖子琰。
随即捂住胸口,缓缓倒了下去,指缝间一支羽箭透体而出,尸体跌落马下,“噗通”之声,久久回荡在楚军之中。
所有人都定在原地。
就连孙侯想要喊一声“住手!”已经慢了,然后回头不解地大声质问道,“子琰,你为何杀他?”
若敖子琰缓缓回顾四周,所有听见刚才那句话,看见那一幕的将士甚至士兵们,在接触到他的目光后,都嘴唇动了动,不敢出声。
“粮草之事,乃军机大事,本帅早就三令五申,此人不知轻重,动摇军心,该斩!”
他说完这句话,孙侯也沉默了。
“好,子琰。”
然后容色一整,当即道,“既然此事已经瞒不住了,你做个决断吧,若是你一意孤行,陷全军于危机中,虽然我是你外祖父,也绝不容你,定会向大王如实禀报。”
若敖子琰闻不甘心地看着前方战场,最后霍然放下马鞭,良久发出一声,“鸣金收兵!”
身为车右的江流立即传命,楚军传令兵齐齐大声隔空喊话,“此战,我楚军已经惩罚胆敢围攻我楚国盟国郑国,犯我大楚的晋陈卫宋四国,所以退兵!”
“若敢再犯,我十万楚军来年必直取曲沃!”
“以赵盾人头祭旗!”
所有楚军战车队闻言立即打马,驾着战车,掉头,骑兵回转,后方队伍变前队,前方队伍变后队,整齐有序,沉默退走。
孙侯并肩一笑,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稳撤离,眼神复又充满欣慰还赞赏,帅才并不仅仅指行兵布阵,在撤退时更可见为将者对军队的掌控力。
无疑,此时的若敖子琰在他眼中不仅能听进劝谏,也能收放自如。
举起弓箭顽强抵抗的晋军看着如潮水般渐渐退去的楚军,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你们看,楚军退兵了!”
“楚军真的退兵了!”
“我们赢了!”
“可以回家了!”
接着满山遍野地传来巨大的欢呼声和不敢相信的声音,这场洛水之战,从清晨战到夜幕,楚军对晋军一共发动了三十四次猛烈的攻击,两军在平原上相互穿梭,至此时,人头,残肢,废弃的战车已经堆满洛水河畔边上,破损的铠甲在月光下闪动着诡异的寒光。
随着楚军穿过满地狼藉离开,晋国等了许久也开始准备撤退,军医上前来给姬流觞包扎伤口,先蔑默默在尸堆里缓缓蹒跚而行,不住将一具具死状狰狞的尸体摆正放好,由巫祝进行祷告。
姬流觞柱着手中的剑,看着离去的男人背影,长长吐了一口浊气,发出一声胜利的笑。
先蔑激动地扶着他道,“公子,我们赢了!”
“嗯,终于结束了……”然后他的声音渐渐暗了下去,脑袋缓缓无力地倒在先蔑的肩膀,喃喃道,“他可以回去了。”
……
在若敖子琰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失败,自然也没有退兵一说,可是没有成嘉的粮草支持,他的军队会像无线的风筝,最后失去控制。
所以若敖子琰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终于看向南边,撇嘴一笑轻语,“算了,饶了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