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向西,过了两三座田庄,渐渐进入山林,高大的樟桂遮挡着视线,将阳光也切割得细细碎碎,零零星星地撒在碧绿新嫩地随凤尾蕨上。
不过一二柱香的时间,道路向北一拐视野忽然开阔。左边儿依旧是密密匝匝的树林,右边儿却是一汪碧波不见尽头,路,沿着岸边儿延伸,水杉随处可见。
这样的地方,前世今生洛娉妍都从未来过,不由好奇地睁大了眼,仍由红螺与晨霜如何劝阻,也不肯松开挑起纱帘的手。
又过小半个时辰,洛娉妍突然惊呼出声儿,远远地一片白色的屋舍依着水岸,掩映在翠绿的青柳与嫣红的海棠之后。
红螺望着那偏屋舍,红了眼眶,含泪喃喃道:“夫人当年……就是在这儿长大,又从这儿出嫁,去京城前,奴婢还陪着夫人回来小住过,谁曾想,如今……”
话未完,泪珠儿却早已断线似得顺着脸颊滑落在衣衫上,只是那迷蒙的眼,却舍不得挪开分毫。
不仅是红螺,洛娉妍与晨霜也是舍不得挪眼的。那白墙黛瓦倒影在水中,夹杂着火红的海棠与青翠的丝柳,一行人犹如一步步走入画卷。
尚未靠近,晨霜便眼尖的瞧见,挂着火红灯笼的黑油大门,忽然打开,葛色衣衫的小厮随着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先跑了出来。
小厮们都在黑油大门前停住脚步,只那中年男子朝着沈森一行人,迎了上来。
不待他走近,那大门内又有一众男子走了出来,当前一人头上别着支老远瞧着,就翠的逼眼的发簪。腰间一块儿巴掌大小的玉坠,在紫红的袍裾上格外显眼。身后的小子最高不及他肩头,最小尚不腰际。
这边儿沈森等人见着来人,当先迎了上去,不用谁告诉,洛娉妍也能猜到,来人便是自己前世不曾听说过的小舅舅,后面那几个毛头,便是自己的表弟们。
马车并未在门前停下,朝西转了百十步进来侧门,一路往里直到仪门前,才在一众妇人跟前儿堪堪停住。
傅氏率先下车,尚未站稳,一红褂小男孩儿便扑了过去,糯糯地唤道:“祖母祖母,您可回来了。”
傅氏含笑弯腰,将长孙抱在怀中,一穿着葱绿衫子罩瑰红绣金褙子的年轻妇人急急上前,不待行礼便一手扶着孩子后背,一手扶着傅氏胳膊,朝小孩儿嗔道:“恒哥儿乖快下来,祖母累了。”
在小男孩儿不依不饶中,红螺亲自跳下马车安置好脚踏,方才小心地扶着洛娉妍着地。
刚刚站稳,便见傅氏一边儿将小男孩儿放下,一边儿朝她招了招手,身旁站着沈初雪与那对母子,还有位梳坠马髻,插白玉点金双凤钗,眼眉弯弯很是温柔的妇人。
洛娉妍抿嘴一笑,知道这位定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小舅母郑氏,想着舅母说这位小舅母,得知母亲病故时伤痛欲绝差点早产,心中便不由对她产生好感。
抿着浅笑,洛娉妍扶着晨霜的手,迈着小碎步朝傅氏二人走去,也不知傅氏与身旁的郑氏说了什么,只见洛娉妍尚未走近,郑氏便丢开丫鬟仆妇,急急朝洛娉妍迎了过来。
郑氏在洛娉妍跟前儿停住脚步,红着眼眶看了眼洛娉妍身后的红螺,点头哽咽道:“好,好!回来,回来就好!”
红螺亦是情绪颇为激动,赶紧上前两步,屈膝行礼道:“见过二舅太太,奴婢……”红螺有些说不下去,郑氏却在此时亲自伸手扶起红螺,很是温婉地道:“你很好!”
二人说着话,泪珠亦是双双滚落。洛娉妍见此心中亦是感动,一下子眼眶便也觉得浸润,不想惹人伤感急忙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抿着笑,心中一阵阵酸甜难辨。
待郑氏稍稍稳住心神,用鹅黄的薄绢拭过泪痕,洛娉妍方才屈膝一礼,然而郑氏却不待她蹲下,便将她拉了起来,嗔道:“娉妍这是做什么?”
红螺见此急忙横袖擦泪,笑道:“小姐给二舅太太行礼,二舅太太可不能不受。”
傅氏远远瞧见,亦是笑道:“你且受着,娉妍是知礼的好孩子,可不兴你乱教。”
郑氏闻言一笑点了点头,缓缓松开拉着洛娉妍胳膊的手,洛娉妍方才再次屈膝,轻声唤道:“娉妍见过小舅母。”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平日里的清脆婉转截然不同。
傅氏与一众沈氏女眷,皆是含笑不语,郑氏却微微皱了下眉头,定定地望着洛娉妍,好半晌才轻声道:“娉妍抬起头来,让小舅母好好儿瞧瞧。”声音清浅且柔软,却似带着遗憾。
洛娉妍未曾多想,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玉芙蓉般净白细腻的脸,细长的柳眉,水杏般的眼眸,粉嫩的红唇,一对滴水翡翠耳坠,随着洛娉妍抬头晃晃悠悠,很是亮眼。
郑氏将洛娉妍上上下下仔细瞧过,方才含泪笑道:“真像!你与姐姐简直一模一样。”说完叹了口气,颇为伤感地道:“若这嗓音再清脆些,便与你母亲更像了。”
傅氏闻言挑了挑眉没有说话,沈初雪站在傅氏身后,却是一下子笑了出来:“婶婶,娉妍往日可不是这音儿。”
郑氏闻言回头朝沈初雪挑眉“哦”了一声儿,随即又看向洛娉妍,洛娉妍却只含笑低头,并不说话。
傅氏见此摇头笑道:“好了,都进去吧,站在这儿做什么?”
傅氏说完,那着瑰红褙子的年轻妇人,洛娉妍的大表嫂曾氏,朝洛娉妍点头一笑扶着傅氏的胳膊将众人往里领,边走边对沈初雪道:“大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