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武后心里未必这么想,但她能这样说,李治的心里还是好受了些。
“明文学。”李治坐起身子,转头对明崇俨道,“你这药,怎么没以前见效了?”
明崇俨微微躬身:“大家这病,主要在一个养字上,药石不过是起些辅助作用罢了。崇俨曾经说过,大家这病,忌忧思,忌激动,心平气和尤为重要。”
李治近日因平定高句丽大喜,跟着又因郑国夫人病逝而大悲。情绪激动,是风眩症的大忌,没出现血管暴裂,已经是他这药的功劳了。
当然,这话明崇俨可不敢明着说出来。
李治皱眉道:“那就换个方子。”
明崇俨平静地道:“换个方子,大家这病,还是需要静养,并不能一时见效。只恐换来换去,反倒耽搁了时辰。”
李治望了武后一眼,又将目光转向明崇俨,玩笑道:“明文学能拘鬼神,却不能治我这病么?”
明崇俨躬身不说话。
武后在旁劝说道:“大家,明文学不是说了吗,你这病,七分养,三分治。况且,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的。”
李治倒回榻上,定定地望着帐顶,不再说话。
武后对明崇俨使了个眼色,明崇俨会意,对李治及武后各一礼,悄悄地退了出去。
“大家如不嫌我蠢笨,少不得,让来自己试试罢了。”武后柔声道。
李治没有说好,却也没有表示反对,武后便挽起了袖子,伸出双手,在唇边呵热了,再轻轻地按在了李治的额头上。
她明显地感觉到,李治的身子一僵。
虽然只是一瞬,武后的心里,仍涌起了难以名状的惆怅。
他们曾经,明明是那么恩爱的一对夫妻。
李治真没想到,武后的按摩手法还真不错。不过小半盏茶的工夫,他已经觉得轻松了不少。
“我以为皇后眼里只有政事,没想到居然也会按摩。”他半嘲半讽道。
武后微笑道:“大家是在怨我么?我会的多了,大家不知道罢了。”顿了顿,她轻叹道,“原是为了大家学的,说起来,还在姊姊之前,只是,大家不肯给我机会罢了。”
李治眉头不觉就是一蹙,却没有说话。
武后又道:“大家说我眼中只有政事,我不过是一个后宫妇人,哪里就会处理政事了?不过是为了替大家分忧,当日大家开了口,惟有硬着头皮迎难而上罢了。”
见武后提起从前的事儿,李治心里也不由一动。他知道皇后希望自己说什么样的话,只是心里憋着口气,偏不愿意说。
夫妻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李治索性闭上了眼睛装睡。武后不说话了,只是不疾不徐地继续替他按摩着。
皇后的手法,的确不错。
什么时候学会的?
顺娘说,她是跟太医院的按摩博士学了好几个月,才有这般功力的。
顺娘不过是个后宫妇人,多的是时间。而皇后忙于朝政……
李治在心里叹了口气,想拍拍皇后的手以示安慰,手还没动,便打消了念头。
还是继续装睡的好。
他真的睡了过去。
武后垂眸望着他,眼前这张微胖阴郁的脸,与记忆中那张俊秀无比的脸,实难结合在一起。
她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武后搁了笔,在宫人的伺候下净了手。两个宫人一左一右捧着她的手,用绢帕擦拭干净后,又仔细地涂上了一层手脂。
宫人退下后,武后张开十指,看着自己的手,对明崇俨笑道:“老了,再怎么保养,也回不到年轻时候的状态了。”
明崇俨微微一躬身子,没有说话。
武后早已习惯了他这态度,并不以为忤。
她要的原本就是一个倾听者,明崇俨聪慧机敏,却谨言慎行,关键时候却也不吝言辞,且往往简单几个字,就能指点迷局。
正是武后目前最需要的人。
武后转向书案,看了一遍自己刚才写下的诗,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慢慢地道:“这是当年,我在感业寺的时候,辗转托人送给圣人的诗。”
据说李治看到这首诗后,当时便嚎啕大哭,寻了个机会便匆匆来了感业寺,抱着她又痛哭了一场。
但是她并没能如愿回宫,李治揽住她的肩说,他有许多不得已,虽恨不能与她日日厮守,回宫之事却万万急不得,必须得从长计议。
她心里很失望,却只能笑着安慰李治,说她不急,只要李治心里有她,得暇时不忘来看看她,回不回宫,她其实无所谓。
怎么可能无所谓呢?
“崇俨你不知道,那些姑子,嘴里说着慈悲为怀,私底下对我们这些被驱逐出宫的可怜人,有多么可恶。她们本就刻薄,圣人来了又走了,对我就更刻薄了……”
“这女人狠厉起来,真是连男人也要自叹不如。”武后笑道,“蝮氏兄弟教会了我,对敌人绝不能手软。感业寺的姑子们又教会了我,对女人更不能手软。”
武后似乎觉得很好笑:“你看看,教会我这些道理的,都是我的敌人。我知道他们恨我,临死都在诅咒我。若他们知道,是他们教会了我该怎样对付他们,崇俨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明崇俨淡淡地道:“成王败寇,他们怎么想,何足挂齿?”
武后很赞赏地望着明崇俨:“还是崇俨明白。”她冷笑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