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嗬——”
“嗨哟——”
“吆嗬——”
“嗨哟——”
“慢点慢点,再加把劲,好——!”
“哗啦……”
“哈哈哈,成了!”
明明全身半湿,明明满脸疲色,在场的人混不在乎,一个个目光炯炯。
一个粗衣老者荣光焕发的厉害,对着身后年轻人说道:“子牛,都记下了吗?”
“回钜子,全记下了,包括此船的长度、高度、新式尾舵、龙骨、隔舱,还有比……”
“比例!”
“哦对,比例,已经全部记录在策,只需稍一整理,便可作出等比模型,再造此船不在话下。”
老者点点头,呼出一口郁气:“有了这些东西,《鲁公秘录》算什么,天下机关莫不在个巧字,公输一门敝帚自珍,且看我墨家胜其数筹,哈哈哈……”
鲁子牛低着头,生怕田襄子从他脸上看穿心思——我的钜子恩师唉,这船的主要构想也不是咱的,你至于那么得意吗。
许是感应到他这想法,田襄子扭头说道:“宋大匠,恭喜了,此船建成,宗师之名你是跑也跑不掉,普天之下,能将半生所学坦诚相授的宗师,你可是头一个。”
宋直淡笑:“学问嘛,就是在交流中进步的,与墨家同行,宋某也是获益匪浅,不过……这可是一艘海船,湖中难辨成败,只怕田老赞的早了。”
田襄子摇头:“大匠谦虚了,能够横着船身下水,说明此船坚实牢固,与那吃水深重心稳的说法很是相符,只此两点,足以见其不惧惊涛骇浪。”
鲁子牛有点小郁闷,钜子已经年逾花甲,怎么学起新词儿比自己还快?
难道这就是差别?不能被看扁了!
“钜子,听闻龙骨这个点子乃是仿照巨鱼骨架而来,弟子觉得,若是再仿他物,说不定也有更多心得。”
弟子集思广益,田襄子乐见其成,随即作出鼓励神色:“哦?比如呢?”
鲁子牛也是灵光一闪还未深想,真被问起了,只好靠着急智胡诌:“呃……比如仿照鱼鳍,可使船舶更快?”
“哦,你说船桨啊?”
“……
比如仿照飞鸟,可使木器飞天?”
田襄子瞳孔一缩:“当年公输曾有此能,却被墨子先贤训斥,怎么,你也执迷不悟吗?”
鲁子牛抱拳低头,宋直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桩旧闻罢了,当年公输前辈以木制鹊连飞三日,墨先贤所见,谓之:木鹊不如车辖,因为车辖须臾三寸之木可任五十石之重。
所以我墨家弟子尽皆遵循,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
宋直皱眉:“这道理也是没错,不过……”
“大匠但说无妨。”
“我不是你们墨家弟子,按理说不该指手画脚,不过宋某常听子期小侄所言,世上没有无用之物,只有暂时没发现价值的东西。
就好比那飞天木鹊,若是改进得当随意操控,能否传递书信呢?再或者说,按照比例放大,能否携带物事呢?甚至是……载人?”
话刚落地,四只眼睛同时发亮,田襄子的脑门更是一个劲冒汗,对啊,先贤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怎么也没想到呢,围城之时犹如困兽,守御之军极难传递消息,要是有一只木鹊……
“不成了……公输子的木鹊早已失传,我们墨家……唉!”
为尊者讳,为贤者讳,田襄子没有说完,在场几人却都懂了意思,能飞三天的木鸟啊,作为机关高手,哪能不想拆解了看看,哪能不想制出同样神奇的东西?
懊恼之余,宋直安慰道:“田老切莫痛心,再精巧的东西都是人造的,只要我们精研所学,一代不成那便两代,两代不成就三代,子子孙孙总有飞天遁地的一刻!”
田襄子此刻再无墨家钜子的自信,倒是像个丢掉心爱玩具的小孩儿,愁眉苦脸不住念叨:没有无用之物……
“田老!宋兄弟!我都布置好了!快快登船吧……咦,田老这是怎么了?”
新船下水颠簸起伏,很多东西都需要后续慢慢安装,项梁根本等不到那么久,匆匆挂起风帆招呼岸边人,这可是大伙的心血啊,试驾就是享受成果,哪能少了功臣。
“钜子他……喜极而泣!对,喜极而泣!”
项梁狐疑,不过并未深究,一个鹞子翻身跃下甲板,语气仿佛年轻了十岁:“哭也好笑也罢,都该在船上!二位快别迟疑了,项某已经心痒耐难了!”
田襄子手指虚点,叹息一声走上搭板,跟随而上的船工很快进入状态,掌舵的、扯帆的、瞭望的、传令的……真是好不忙碌。
几个月的时间,宋直已经记不清自己爬上爬下多少次,这是他呕心沥血的作品,坐着启航却是首次。
“项兄,此船是做水战之用的,宋某愚钝,不知水上如何接战?”
太阳有点刺眼,项梁哈哈笑着扣上一顶斗笠,说道:“现在可没装备武器,要按之前的设想,只要在女墙后面藏以连弩车,巨箭齐发哪有敌手?
再者说了,战船之间相互冲撞也是常用手段,咱们这艘,有了水密隔舱还不占尽便宜?
更不用说龙骨本身的作用了。”
说话间,战船已到湖泊中央,田襄子扶着侧板,没好气的说道:“哼,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真是煞风景。
你可知道选取挺直无节的木料多难?还有这木板,要以慢火烤制缓缓弯曲,一丝一毫不敢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