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籍只看了一眼,立刻兴趣缺缺,大伙平时虽不是锦衣玉食,这种粗粝之物也是许久没吃过了。
锅贴还好一些,菜汤实在没法忍呐,厚厚的陶碗说不清是土还是陶,碗外面一个劲儿的掉土面儿。
至于碗里面?汤色混浊菜根犹存,闻上去土腥味儿比菜味儿还浓,怎么下嘴?
项籍好面子,不屑说什么恶言,看到老头讪讪的表情,他和龙且一人抱起一张锅贴干啃起来,菜汤一动也不动。
这俩人不动,虞周不成啊,还指望在这多逗留一会儿呢!他慢吞吞的拿起锅盔,一边掰着往菜汤里泡,一边问道:“店家,你这张传单从何而来?”
“传单?”
“就是那张纸。”
“哦——!”
话说到这里,老头的表情从疑惑到恍然大悟,再从醒悟到满脸显摆,说话语气顿时轻松了几分:“贵人有所不知,这东西是小老儿捡的,你们楚军之前散发了许多,偏偏我又是个稍微认字的,家中无书,留下此物本是当个念想来的。”
这年头,一个稍微认识点字的家伙就敢称作士人了,而这种人对于所有带字的东西有多饥丶渴简直难以想。
本身沉重加上书写繁琐,注定了竹简誊写困难所以并不能满足所有人,而现在,一张轻薄的纸就能将故事绘声绘色带入人心,让人甘冒罪罚存留下来简直太正常了。
想想有些山区里饿得脑袋大身子细的小孩儿瞪着满是求知欲的眼睛,想想在各种娱乐缺乏的年代里靠着两页小人书就能度过一天,虞周觉得眼前的老头跟两者有点像,同样如饥似渴。
不过……
一个有点见识的老家伙能猜到店里三个生人都是楚军没什么稀奇,他对那张纸上的东西理解了多少?
“店家,既然你知道此物是我们所传,就不担心上面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吗?”
老头开始摆谱了,他狡黠的笑了一下,说道:“你们心大,都是做大事的人,桐叶封弟君无戏言,又怎么会骗我一个小老儿呢!”
这下项籍好奇了:“一介老叟,还知道桐叶封弟的典故?”
老头也许看出三人地位不凡来了,继续恭维道:“年少时未竟学,略知一二,不过贵人若以纸张传单之法将其传示众生,区区典故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这话不用老头说,从造纸作坊建成的那一天起几人早就知道,就算对此迟钝如项籍者,经过虞周详谈范增解释之后也明白了,否则当初虞家跟大楚合伙做这笔买卖,他也不会如此上心。
不过当面被人称赞纸张妙用的感觉非常不错,项籍心中舒畅脸上发光,指着传单问道:“店家,既然你收藏此物也能看得懂,我且问你,这上面写的东西,你对哪一条对欣赏,哪一条最痛恨呢?”
虞周看了项籍一眼,觉得这种话不该由这家伙问出来,别的不说,单说痛恨哪一条这句话里边就有陷阱。
说痛恨蒙恬被捉拿?说痛恨赵高专权害死扶苏?这种残害忠良的事情确实应该痛恨,但那是站在秦人立场来考虑的,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楚人进军岂会这么顺利?
再看一眼项籍兴致勃勃的样子,虞周认为自己想多了,这家伙压根没有拿话套人的本事,更不会用这么曲折弯绕的手段!
娘的,看来有时候考虑问题,还是得把自己的脑子换成项籍的再去想……
老头明显跟虞周之前的思路一样了,站在那里纠结了好一会儿,硬着头皮回道:“依小老儿看,最该让人痛恨的莫过于蒙恬将军被捉拿下狱,柱石一倒,也不知北地又有多少苦命人失陷于匈奴蹄下,蛮夷可恨!”
项籍一拍案几,重重的点了点头:“说的有理!先周礼乐兴盛时,天下尽皆尊王攘夷,如今无论君王何在,蛮夷犯边实在可恨!”
听他这么说,老头松了一口气,继续答道:“要说小老儿最欣赏的,莫过于此物所书约法三章了,秦律严苛天下皆知,我们这些楚人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天天忍受着,现如今楚国大军已到,以前的律法尽皆废除,苛捐杂税也没有了,实在是好日子将要开始啊!
不瞒这位贵人,小老儿藏着这份传单,不仅是要告诉各位乡里苦日子到头了,还想凭此为证,那么大一支军队,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老头说的很忘我,一不小心把对质这种小算盘都说出来了,就像三人刚进店门的时候,他拿出传单作为倚仗威吓他们那样。
但是这番话落到项籍耳朵里,明明是恭维,他却只能回之以干笑……
因为他正打算把这座城全部毁了,人、畜、房屋、馆舍,鸡犬不留的毁了……
龙且也很尴尬,之前他还想插两句话来着,现在低头啃锅盔什么都不说了。
眼见两人都不开口了,虞周接话道:“店家,既然你们都是楚人,都想过好日子,为何当初不开门投降呢?
驻军皆为郡县子弟,齐心协力办成此事应该不难吧?
再退一步说,即使尔等不降,怎会抵抗如此顽强,折了少将军心腹人马!”
同样的疑问也盘旋在项籍心中,就在重瞳带着怒火的质问目光里,老头苦笑两声,开口了:“贵人有所不知,此城秦军名义上是郡兵,其实早在三日之前便已调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