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如雪手里捏着祖母的亲笔信,看着一夜间鬓染霜白的祖父,眼泪便不争气的又顺着眼角溢了出来。
她不想哭,不想让祖父看到更加难过,可眼泪却止不住,想要拿手去擦,手中的信沉甸甸的,压得她无力分心。
祖孙二人又无声低泣了一会儿,随便聊了两句。老太爷精神不济,陆如雪也是强弩之末,不得不歇了话头,各自去休息。
目送着祖父离开,陆如雪将信贴于胸口,闭了双目,并没有马上拆信来读。她虽未给自己把脉,可也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已再无力承受更多的悲怆。
从胸口传来的温度,让她感觉又回到了祖母的怀抱,恍惚间睡去。梦中回到了幼年,她一个人偷溜出院,跑到了后花园。
正是祖母将她找到,那时她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身体虽是幼童,可心智早已成熟。
看着祖母眼中失而复得的喜悦,是那么的炙热真诚,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们祖孙的感情变得更为亲厚。
梦断断续续的,从幼年一直到自己出嫁前,与祖母相处的欢乐时光,如走马灯般,转瞬即逝。
“少夫人,少夫人醒醒,该吃药了。”耳边传来采月的轻唤,陆如雪这才从梦中走了出来。
梦醒后的现实,总是令人绝望。屋子还是以前的屋子,却再没有了祖母关爱的眼神,关切的叮咛,有的只是那份记忆中的美好。
信的事采月几个奴才并不知情,扶着少夫人靠坐而起,这才发现少夫人捂着胸口,还以为主子是胸闷,忙急着吩咐采星去请大夫来。
“我没事,不必去请大夫了。”
采月以为主子不愿请大夫,是怕给娘家招惹麻烦,毕竟女子不请请医只能问药。便劝道,“少夫人放心,这医馆的大夫,是三老爷的旧识,与陆府很有些交情,必不会往外乱说的。”
“我知道。”就算陆府不再是顶着太傅府的名头,可“陆半城”的威名,却不是谁都可以撼动的。
“我真的没事,先把药方给我看看,再去端药。”
看了药方,这才安心。大夫果然小心,知她有孕在身,药用的很是温和,多以保胎调养为主。
不过是药三分毒,喝的多了,总归不好。还是要靠自己的意志力,来调节改变身体上的不适更为妥当。
服了药,陆如雪命采月多加了个仰枕在背后,半躺于床上,这才摒退了左右,将祖母的信取出细读。
“乖孙如雪,见字悉晤:一别数月,弥添怀思,时在念中。…”祖母的字刚劲有力,全然看不出受病势所使,笔锋起转之处,无半分滞塞。
看着自己熟悉的字,陆如雪又再泪盈于眶,闭上眼久久无法平息。
又等了一刻多钟,采月不放心主子,进内来看。陆如雪这才睁眼,示意她自己没事,让她在门外等。等人退下,这才再次展信来读。
祖母的信写的不长,可也足有两页,第一页多是对自己的叮嘱。陆如雪反复看了三遍,这才抽出第二页信纸。
“原来祖母早就知道,原来,…。”陆如雪穿越重生,是她最大的秘密,原以为没有人知道,可祖母信中写的明白,她早就知道此事。
“祖母与尚未出嫁时的孝慈高皇后,自幼即相识,也曾互诉情谊交帕金兰。不过自太祖皇帝登基后,为免闲话,这才以君臣之礼敬之,疏于往来。”
陆如雪明白祖母当时的处境,夫为太傅传位其子,若让人知道祖母与孝慈高皇后是金兰之交,必会传出陆氏男人,靠的是裙带关系上位。以祖父的脾气,又怎会受得了这般闲言。
祖母处处为着丈夫、儿子着想,只这份感情,便是陆如雪也不得不敬佩。不过更多的却是心疼。
“孝慈高皇后年少时,便曾透露过其出身,说她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没有男尊女卑,讲究言论自由。是另一种世外桃源。”
“还说如果哪天有人说了一些奇怪莫名的话,也许便是因为她与孝慈高皇后来自同一个地方。”
这个消息让陆如雪很震惊,原来历史的改变,都因为先皇娶了一个同她一样的穿越人士为妻。
她来时就在想,会不会有人和她一样。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陆如雪早不抱有任何希望。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她得知,竟还有人和自己的命运一样。且那个人还当了皇后,改变了历史。
“昔年幼时,你曾因一时顽皮,偷溜出院。祖母在后花园将你寻觅。可你却不知,早在发现你时,祖母就看到你捏着小拳头,指天为势,说的话正与那孝慈高皇后所说一般,祖母根本听不懂。”
“所以祖母便猜测,你与孝慈高皇后来自同一个地方。自此后,但凡是你想做之事,祖母必然全力支持成全。祖母爱你,不过是存了私心,逼你在祖先灵位前起誓,拼尽一生也要护亲人于万全。”
“‘私心’祖母以为这样说,便能化解我心中的悲痛吗?”若说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存了私心,唯祖母不会。
这些年的知疼着热相濡以沫,可不是靠假意迎合,便能骗得过的。
陆如雪还记得三岁时,她不忍天天被乳母丫鬟跟着,这才偷跑去后花园散心。也曾对天起誓要为自己拼一个前程,没想到竟被随后寻来的祖母听到。
虽说至此之后,祖母对她比对其他的孙儿,更为偏宠一些。可陆如雪知道,自打她出生起,祖母对她的爱,便随着时日不断的累加。而并非因知道了她传奇般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