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夜入三更,黑暗至极,至阴时刻。鬼夜行,生人回避。
宣镇北门附近的街道上,一老一少两名更夫,各自拎着铜锣和梆子,由打北门向十字街走去。
咣咣咣,梆梆梆。
平安无事喽
老者喊罢,对身旁的少年更夫说:“甲许,今日便是中元节,这一天,阎王爷会打开地府的大门,允许鬼魂还阳,而三更时刻,便是地府开门之时。今后打更的时候,需要多加小心。”
那名叫甲许的年轻更夫闻言害怕,以锣为盾护在胸口四处张望,问老者说:“王王大叔,那咱们要怎么办?”
王大叔说:“咱们打更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七月十五三更时分,要速打速回,以免碰到不干净的东西。”
甲许问王大叔说:“大叔,你见过鬼吗?”
王大叔赶忙制止他说:“今日中元节,且不可说那些东西!切记切记”
甲许又问:“如果看到了要怎么办?”
王大叔告诫他说:“如果不幸碰到,也要视而不见,只有如此,才能保住性命。切记切记!”
甲许点头称是。
二人急匆匆报更完毕之后,便要穿过十字街回到值班所。将行至十字街头,只见五丈外的街心处,凭空出现七八个黑影。
二人急忙停住脚步,借着惨白的月光看去,那七八个黑影,都是披头散发、满身囚衣模样,衣服上还有道道的血痕。
身如行木步履蹒跚,由街心四向而散。
甲许大惊失色,知道是见鬼,转头就逃,却发现身后也有鬼蹒跚而来。他大惊,张嘴欲呼。王大叔眼疾手快,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以免被他叫出来,惊动了鬼魂。
王大叔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这是行尸!不要喊叫!闭气而行!千万莫跑!”
甲许惊恐四顾,木讷的点了点头。
王大叔从腰上摘下棒子,拿在手里壮胆,深吸一口气,将气闭住,轻步走上前去,甲许紧随其后。
二人刚行了几步,便要与一具行尸相遇。
王大叔强自镇定,一只手握紧梆子,另一只手死死的捏住鼻子嘴巴,生怕漏出半点气来。
二人蹑足而行,与那具行尸擦肩而过,总算是没有惊醒他。
又行了五六步,王大叔松了一口气,正欲急行穿过十字街,街心处又凭空出现四五具行尸,吓得他赶紧闭气。
甲许跟在王大叔的身后,一手拎着铜锣、一手抓着他的衣服,两眼目不斜视的盯着地面,边走边抖,体如筛糠,直到与那具行尸擦肩而过,心才放了下来,虽然总觉得背后被人盯着,却也不敢回过头去看。
甲许的视线被王大叔挡住,全然看不见前面的动静。与行尸擦肩而过以后,便以为安全了。
此时,他闭气的能力已经到了极限,脸憋成了紫红色,两只眼睛都要冒了出来。又走出五六步,实在闭气不住,便换了一口气。
王大叔突然停住,甲许也急忙止步,险些撞在他背上。
甲许抬头,只见身旁站着一个行尸,近在咫尺。那行尸光头无发,形容枯槁,面无血色,两眼空洞,喉咙里还发出“饿饿”的声音。
他的心跳骤然停止,急忙用手捂着鼻口,再不敢动弹半分。
这行尸的样貌,分明就是菜氏豆腐坊中的和尚。
和尚迟疑片刻,想是没发现二人,便继续前行。
甲许心跳如鼓,咚咚声不绝于耳,他与王大叔急行几步,穿过街心。
二人才入城北大街,一只黑猫从墙上跃下,正落在他们的脚边。
甲许的神经已到了临界点,再也承受不住惊吓,嗷儿的一声蹦了起来。
身后的和尚感觉到活人之气,转身就追了过来
“饿!饿!”
甲许回头一看,撒腿就逃。还未跑出十丈远,便被前方出现的一具行尸挡住去路。
前有豺狼后有猛虎,甲许惊慌失措,顿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边来!”身侧传来王大叔的声音。
甲许还未及反应,便被一只大手捂住嘴巴拖进漆黑的胡同。
行尸追至胡同口,不见了活人的气息,左右而视,便向胡同里走来。
王大叔捂着甲许的嘴巴,躲在一堆乱草芦席之后。见几道黑影晃入,二人惊慌失措,心想:我命休矣!
正在此时,胡同深处传来一阵狗叫,一条野狗从二人藏身之处蹿过,扑向胡同口的行尸。
那和尚,原本像个木头人一样迟钝,见了活物之后,再次活了过来,甚是敏捷。伸手抓住野狗,只一下便将它撕成两半。几个行尸蜂拥而上,将狗分食。
王大叔和甲许趁此机会,悄声从芦席处逃向胡同深处,伴随着身后传来的嚼碎骨骼的声音翻过院墙,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街口的房顶上,一个黑影闪过,胡同里的行尸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残骸。
城南的一户民宅之中,亮起灯光。
甲大娘自从在坟地受了惊吓之后,便躲回了家中。灌了几角烧酒,才沉沉睡去。及听到窗外三声棒子响,才从醉梦中醒来。
她感觉喉咙发干,腹中滚烫如火焚烧,便起身将油灯点燃,去水缸中舀了一瓢凉水灌下。
嘭嘭嘭,嘭嘭嘭。
甲大娘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拍打院门,声音甚是急促,她打开屋门向门外喊:“谁啊?”
拍门声戛然而止:“娘!是我!快快开门。”
甲大娘一听,是自己的儿子,心说,今日第一天打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