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文预备要说的话全部卡在嗓子眼,如鲠在喉。她一下抓紧孔青的手问:
“什么消息,他怎么样了?”
“你不要急,先听我说。”孔青拍拍恪文因为用力而骨节突起的手。“昨晚我给家里打电话,听我妈说,她早上收到了一封电报,发电报的人就是恪生。我妈知道你家里人去同亚旅游没了消息,怕你担心,所以让我一定要告诉你这事。”
一听是电报,恪文立即察觉出一丝不寻常。恪生正在逃亡中,照理说不会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到邮局拍电报,何况他一个典型的十八岁大男孩,怎么会选择用拍电报这种古老的方式?更让她疑惑不解的是,恪生怎么会去联系陈姨,而不是联系她?
“恪生都说了什么?”恪文暂时按下心中种种疑问,问孔青。
“他先报了平安,因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在同亚区耽误了行程,所以没能及时返回新亚。电报里还说,他有事要当面告诉我母亲,希望我母亲能抽空和他见个面。”
恪文心里咯噔一下,这事有蹊跷,如果说恪生拍电报的行为还勉强属于合理的范围,那提出和陈姨见面就绝不是他会做的事情了。
且不说时隔这么多年,恪生对陈姨还有多深的印象,还能否准确记得她家的地址,如此正大光明约人见面的行为就不是一个正在逃亡的人做得出来的。恪文当场做出判断:“不,那不是恪生。”
孔青露出疑惑的神色,不明白恪文听到弟弟的消息为何不仅不高兴,反而变得有些惊慌。
“但电报的署名就是他,而且电报内容也和他们的行程对得上号。怎么,你认为还会有人冒充他不成?”
“不,不,我不知道。”恪文目光散乱地摇着头,忽然又用力握紧孔青的手。“你必须告诉陈姨,千万不能去和他见面。”
“我母亲没那么冲动,她也奇怪为什么恪生会联系她。”
恪文心里一团乱麻,数不清的念头像水里乱作一团的鱼群,搅得大脑泥沼翻涌,混浊不清。
“你是不是生气恪生没有先联络你?”孔青试探性地问。
恪文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脑袋里还在思考,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恪生,如果不是,又是谁在冒充他,此人的目的是什么,他(或者她)想从冒充恪生约见陈姨这件事上获得什么好处?
兀地,一个人名在脑海里浮现——兰道。
这个名字像一道电流,激醒她的同时,也刺痛了她的自尊心。上个星期六,她刚在此人手上吃过大亏。他为了套取可能帮助恪生逃亡的谭家亲友,把恪文骗得晕头转向。
前两天,恪文通过调查记者安平知道了天演会的存在,知道为何西北公司急于抓到恪生。兰道为了捕捉恪生行踪的线索,很有可能故技重施,设下陷阱,请君入瓮。
“恪生”选择拍电报的这个时间点,不偏不倚正好是陈姨给恪文寄信的一周后,孔青来岛上见恪文的当口。想到这一点,恪文突然觉得脊背生寒。
“我怀疑我的信件往来已经被人追踪了,所以他们知道陈姨给我寄过信件。他们认为陈姨和近来的事有关,所以冒充恪生,想把她引出来。”
这不会只是巧合,不会的。
“恪文,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哪些近来的事,他们是谁,谁在冒充恪生,这和我妈又有什么相干?”孔青越发不解地看着恪文,一听说母亲也牵涉进来,言语中难免流露慌张。
恪文见时机已到,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家的现况向他和盘托出,从母亲恪生的失踪,到兰道亲口告诉她一人被关押,一人逃亡,再到接收母亲开庭审理通知单。
“我母亲的罪名是介绍贿赂罪,恪生也因为参加非法组织逃脱抓捕而下落不明,不知生死。”
话语从她的唇齿间缓缓流出,配合着淡泊的语调听上去悠远平静,可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像粗重的钝器,一声声敲在孔青的头上。始终握着的恪文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了。
“恪生现在处境很危险,有人为了找到他不惜一切手段,和他扯上关系的话会给你们全家带来无尽的麻烦。”恪文说道。
她看着孔青的眼睛,想在他开口之前,就捕捉到他的想法。
孔青犹疑的目光避开了恪文的注视,他用松开的那只手抹了把嘴唇,声音沙地问:“你没事吧?”
“我必须承受这一切,而你不必,也不能让你家里人卷进来。”恪文回避了直接给出有事或没事的简单答案,对于她来说,该问题的答案不重要,因为她没得选。
孔青不一样,他还有选择的机会。
嘀嘀——
两声短促的汽车喇叭声忽地响起,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路上徐徐驶来一辆乌黑的轿车,在孔青和恪文面前停住。恪文因为近来种种事情,变得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n来抓孔青了,于是想都不想就挡在前面。
驾驶座的车窗摇下,里面探出个头发油光锃亮的脑袋,鼻梁上夹着一副茶色墨镜。恪文一看到那副熟悉的墨镜,就知道是谁来了。
“上午好,两位。”洛家明手搭在车窗上,悠闲地朝两人打个招呼,“没想到刚好四个人,可以凑一桌桥牌了。”
另一边不明情况的颂薇急着跑了过来,几十步的路也让她喘个不停,连问恪文出了什么事,看到是洛家明,更加搞不清状况。
“你们去玩吧,我在关禁闭,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