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无双毫不留恋地离开侯府之后,康知行有一段时间陷入了对自己能力深深的怀疑之中,他自认为对曹无双做到了敬重和宠爱,但她走的时候却对他没有一点感情。
那段时间他经常做梦,梦到曹无双临走前用她那双清亮的眼睛冷漠而绝情地看着他,每当那时候他都会从梦中惊醒,然后失眠到天亮,原来亏欠一个人之后,不是你想弥补就能弥补得了的,还要看她还稀罕不稀罕。
她离开之后康知行等了好些天,希望她某天会回来,然后跟他说她再也不走了,但这个期望一直没实现,因此他只能让她“病逝”。
丧事办过之后,丧服脱下了,白灯笼取下来,曹无双曾经存在的痕迹渐渐地永远消失了,他偶尔会到烧成灰烬的曾经的正院门口站着发呆一整天。
后来他发现她曾经种下的草莓和西红柿还残存了一些没死的秧苗,于是他默默地亲手侍弄起来,渐渐地便又恢复成了一片生机勃勃的模样,青的红的草莓和西红柿又挂得密密麻麻起来,他摘下熟透了的草莓放进嘴里,却只尝到酸涩的滋味,明明当曹无双还在的时候,它们是甜美的……连这些草莓也知道昔日的主人已经离开了,所以不愿意生成甜蜜素了吗?
侯府女主人“去世”之后,除了康知行和已经被远远送走的一些仆从会伤心之外,其余留在府里的人都是高兴多于难过的,因为“劲敌”走了,大少爷夫妻俩连走路都生风了,要不是怕被别人说不孝,那脸上的笑容早就露出来了,毕竟继母走了,他们就不会再有威胁了。
康知行曾经以为儿子和曹无双之间虽然有矛盾,但并不是不可调和的,但他看到儿子因为曹无双的离开而喜形于色的情形,终于明白还是自己太天真。
对于大儿子,他有过很大的期望,也曾悉心教导过,希望他能承担起让侯府长盛不衰的责任,甚至为了保证这个儿子的地位,他还亲手剥夺了曹无双生孩子的可能,而这个被他寄以厚望的、被偏爱的大儿子,却偏偏不能长成他所希望的样子,让他恨铁不成钢、望子不成龙。
或许这便是报应吧,因为他的自私,所以他终究不能得偿所愿,想白头到老的妻子离他而去;想培养成才的儿子偏偏是个庸才。
大儿子不成器,他不是没想过培养小儿子,可惜小儿子也是个文不成武不就,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会教儿子……在那些对儿子失望透顶的时候,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曹无双和儿子们的关系不那么紧张,如果她愿意像教导曹正音一样教导他的小儿子,那么,小儿子会不会变得截然不同?
又或者,他和曹无双拥有一个亲生的孩子,那个孩子会不会像他一样聪明睿智,像曹无双一样勇敢机智?
但没有“如果”,也不会有后悔药吃,所以他只能在曹无双离开之后一次次地设想当初要是没下狠手……当初要是没有冷落新婚的她……
他不敢闲下来想起那个狠心绝情离开她的女人,于是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官场上,也许情场失意官场就会得意,他很快就登上了那个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位置,位极人臣,他实现了人生的最高目标,但他发现自己远远没有想象中那样激动,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失去了对万事的兴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没能让他兴奋起来。
还不到五十岁的首辅,侯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前来攀附、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见他丧妻未娶,于是家中有未嫁适龄少女的世家贵族都上赶着、试探着要和他结亲,毕竟康知行还不到五十,还正是壮年呢,这么个大权在握的权臣,傻子才舍得不去攀附。
但康知行却清心寡欲起来,谢绝了上门的媒人,表达了不会再娶的意思,于是侯府的管家大权终于落在了大少夫人的手中,大少夫人生了儿子又得了管家权,春风得意,终于不再担忧公公又娶妻,再来一个争权夺利的“敌人”。
当上了首辅,自然是日理万机,一点不得闲的,但康知行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旬休沐日,总会一个人不知不觉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曹府的门前,他似乎是散步散到了那里,不经意地路过,也许他在期盼着哪一天,会看到谁从那扇大门里走出来,但他从来没看见过想看见的那个人。
反而遇见了他不希望看见的人——曹无双的弟弟。
曹弟弟是曹家出来的奇葩,在文人中得了些清名,于书法、水墨画上得人称赞,因此常常会出门与书友画友们相会,于是他某天出门就在自己门口碰见了“前姐夫”。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但视线都相撞了还不能装没看见,毕竟都是有身份的斯文人,而且曹弟弟因为姐姐任性地离开侯府对康知行有些心虚,因此他只能先上前行礼问好:“首辅大人可还安好?”
康知行点点头,嗯了一声,背着手也不看曹弟弟,曹弟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告别:“那大人请自便,草民有些事要先行一步。”
“慢着!”康知行叫住了要走的曹弟弟,停顿了好一会,终于问道,“她……她可还好?”
“好,挺好的,跟正音一起去了边城,上个月还来信说边城有趣极了。”曹弟弟一听就知道他在问姐姐的事。
“她去了边城?也是,她武艺高强,那样的生活又是她喜欢的……”康知行喃喃自语,目光毫无焦点地看着远方,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曹弟弟见他站着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