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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巷夜色深沉,海棠枝头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街积攒着水洼,如同涓涓细流流向排水沟渠的细流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仿佛杭州城下了一夜血雨。
板车的轱辘停靠在小桥流水的典雅别院门口,毛驴不耐烦的踢踏着地面,溅起一小片猩红的水洼,武卒营的士兵两人一组,七手八脚抬起黑衣人的双脚和肩膀,往板车上丢,上面盖满了一堆的尸体,冰凉僵硬的手无力的垂下,掺杂了血的水滴不停的滴落青石板缝隙之中。
裴先生掩着鼻子望了一眼堆满的尸体,不禁皱起了眉头,随即一脚跨过台阶面前的水沟,向庭院里的正厅走去,身后跟随一队披甲士卒。
陈仲卿一手撑着剑,眼神不怀好意的望向入门而来的读书人,不过裴先生并未理会这年轻的后生,而是径直的走向坐在大厅正中央的陈仲虚,他瞥了一眼倒在角落里的尸体,啧啧称奇,心想这位经略使大人下手可不比南晋军精锐要心慈手软。
虽然裴先生与陈仲虚各侍一主,不过在撕破脸皮之前某些礼数还是要做足的。裴先生谦逊有礼的拱手说道,“卑职救驾来迟,还望经略使大人能多多包涵。”
神态动作谦卑,然而语气里却没有半点的致歉之意。
陈仲虚干笑了一声,神情平和,看着眼前一副小人得志做派的广陵裴军师,他什么也没有说,扬起手就朝着他的脸颊一巴掌扇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声回荡在安静的大厅里,原本在屋内戒备的武卒营士兵见状,立马抽刀一寸,短靴往前踏出半步,警惕的盯着陈仲虚,深怕经略使大人会做出过激的举动。屋内的气氛变得拔剑张弓,就连靠在墙上的陈仲卿也偷偷将手伸向腰部。
左脸颊红肿的中年男人并未生气,而是眼睛细眯,眉梢之间勾勒起一道上玄月。
双手环抱的少年有些不安,他不知道兄长在想什么,显然此时与面前姓裴的中年男子撕破脸皮并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对方背后可是整编制的江南水师。
“裴朝阳,你赢了。”
陈仲虚唇齿之间只挤出六个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杭州城的捕快今晚都去了秦家,是不是?秦德正满门上下十几口人一死百了,再推到亡命徒那边,就算汴梁要顺蔓摸瓜的查,线索也断了。裴先生这一步棋,高啊,实在是太高了,高的陈某只能甘拜下风!”
最后一句,陈仲虚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
原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谁知道站在背后人早就做好手揽鸟雀的准备。
一巴掌的报复与逼得对方全盘皆输的喜悦相比,显得无足轻重。裴朝阳表情得意的说道,“在下不知经略使大人所谓的输赢是什么意思,不过一切都如大人猜测的那样,当我们的捕快感到秦家时,秦家满门上下所有人都被斩杀殆尽,这帮贼人也是下手狠毒,连十几岁的丫鬟奴仆都没有放过。陈大人放心,我们已经将通告发布下去了,相信不出几天,便会将他们捉拿归案。”
韦南庐作为淮津南安插在两浙路官场的探子身份也逐渐被揭露出来,今晚的行动陈仲虚只对两人下达过命令,显然自己的部下没有按照之前的吩咐去做,而是与面前老狐狸沆瀣一气。这张牌在两浙路隐忍了多年,最后却在自己即将走马上任的时候反戈一击。
“对了,秦家搜查出来的银两,都会充公广陵水师的军饷,这一点陈大人没有什么问题吧?”
裴朝阳也不介意最后算计陈仲虚一次,反正对方即将奔赴汴梁,他要较真也无可奈何。之前淮津南与陈仲虚之间就已经龃龉不断,现在也不在乎把一些话摆到明面上来。
“吃相这么难看,怕是有些过分了吧?裴先生?”
陈仲虚慢慢平静了下来,指着裴朝阳说道,“秦德正好歹也是皇商,裴先生一句话不说就直接满门抄斩,汴梁那边也不好解释吧?”
“秦家死了就死了,本来就是力不可及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去计较,但你吞下秦家家产,别以为我不知道背后什么意思。人死了我不计较,但是今天这钱,你必须给我留下!”
两浙路为官多年,裴朝阳是第一次看到这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经略使大人脸色通红,这笔钱原本就应该是他们陈家作为活动的资金,现在姓裴的却跳出来横插一脚,还想着吞下原本属于他的东西,换做是谁都无法忍下这口气。
裴朝阳上前一步,站到陈仲虚面前,扯了一下嘴角,流露出一个阴冷的表情,“陈大人,麻烦你说这话之前,睁大眼睛好好看一下现在的局面。屋内外都是武卒营的弟兄,你现在说这话,会不会显得有些不适合?”
出刀声犹如龙吟,出鞘一寸的雁翎闪烁着寒光,士兵的目光盯着陈仲虚,他们是淮将军养的狗,在两浙路咬人从来不需要看其他人的脸色。
门外的老贾和宫叔同时起身,右手握住了刀柄,上前了一步,准备随时抽刀。
裴朝阳话中的要挟和恫吓的意思非常明显,陈仲卿想上前劝告一下自己哥哥,忍一时风平浪静,现在算这笔账,对他们不利。却被身前的士卒横插一脚拦下。
但是陈仲虚却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诛杀朝廷命官?姓裴的你试试?”
“就算借你三个胆子,你也不敢动手。别忘了,有人还在青衣巷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