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老板一个人回到书店,白桑带着弯弯离开了。
老板想起来还觉得很好笑,一个看着才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离家出走。
很有勇气,老板想了半天才想出这句话来形容他们两个,虽然弯弯是很不情愿的。
书店内没有开灯,老板端着一条小板凳,在店门口坐下了。
今夜夜色好,月团圆,情成愁。
巷子外不知何时种了一丛芭蕉,长得很高大,都探入巷子了。
老板靠着门框,伸手揪了一朵石碑上的小花。
老板想起了不知春,不知春没有墓,没有碑,再过十几年,等自己也离开了,大概就没有人能记得他了吧。
“星风,还差一点儿,就快好了。”老板将那小小的花夹在指间,轻轻一捻,就化作飞灰,散入空气中。
飞灰飘在空中,在月光下聚成一幅五彩的画:一个垂垂老矣的男人躺在病榻上,床头边的小几上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中装着黑乎乎的汤药。
尔后风起画散,月色溶溶,老板眨了眨眼,感觉有点儿冷了,准备进屋。
猛然间他觉得背后一冷,连忙捏诀向后打,打在一个褐色的药瓶子上。
哐啷几声,药瓶子咕噜咕噜在地上滚动。
“这老腰经不起折腾了啊……”小小的药瓶子里钻出一个顶着芭蕉花的光头小子。
“你就是老板吧?”那小子揉着腰,打量自己面前这个老头,过了一会儿才又道,“你是不是老板?”
“是。”老板点头,看着他的光头,问他,“小哥儿怎么称呼?”
“他们都喊我芭蕉,我就叫芭蕉了!”芭蕉缩头缩脑的打量着四周,感觉有点贼头贼脑的。
“你在看什么?”老板也好奇。
“他们说你这里的书香能看得见,我在找。”
“你听谁说的?”老板失笑,问他,“要进去坐坐吗?”
“要的!”他显得很开心,“你这一碑花,倒是别致。”他伸手摸了摸那些花,再闻闻自己的手,觉得香喷喷,就又要去摸,老板连忙制止他,说他手上阴气重,碰多了花会死的。
“今天好看,要不你借我条小板凳,我们在外面聊聊天吧,你说好不好?”芭蕉死死盯着碑上的花,不想离开了,“我家那个小妹妹,已经比这个碑高了,我死的时候,还没有她呢。”
“也行,你要喝什么茶?”老板欣然点头,芭蕉连小板凳都不要了,就坐在台阶上,说不要茶,什么都不要。
“你听谁说的这里?”
“好多鬼都在说这里。”芭蕉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老头子,连忙道:“你还是坐在板凳上吧,石头上冷。我奶奶看着应该比你要大点,对我十分好。”
“你舍不得家人?”
“没有,死生都是缘分,我能够在他们家里住了十几年,叫了我妈十几年妈,也够了,何况我上面有个大姐姐,我死后还有一个伶俐可爱的小妹妹,我也不担心爹妈老无可依。”芭蕉扭头看着石碑上的花,又说,“我的小妹妹可爱得紧,一双大眼睛,能把你的魂儿勾走。她可喜欢花了,这样子的花,她一定喜欢。”
“那你是……”
“我的小妹妹今年七岁了,在读小学,背着一个小包包,每天见人就给一个笑脸,红扑扑的脸蛋上,哦哟,你要看了就晓得,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儿上的笑啊,能让你情不自禁的跟着她一起笑。
“别人都不知道,小丫头其实不怎么爱笑,她只是希望她身边的人,都能整天笑眯眯。
“她心里放着一个小秘密,我守着她的夜晚,常常听见她在睡前叨咕,希望我活过来,她来代替我死。
“老板,你可别不信一个七岁的小娃娃会有这样的心思,这件事情只有我知道,虽然我已经离开人世十年了,可是我那个可爱的妈妈还记着我,无人的时候,就想着我要是在,会长成什么模样了。有一次妈妈躲在房间里想我,被小妹妹看见了。
“这个小丫头太可爱了,抱着妈妈给她边擦眼泪边自个儿瞎琢磨,要是我还活着该多好,这样子妈妈就不会哭了!
“哎哟,老板,其实现在我很想去投胎的,可是不行哇,我那个小妹妹天生有一段痴性,如果不开解了,我生怕她长大了会做出什么傻事出来。”芭蕉望着老板,“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愿意化了我的魂灵,解了我小妹妹的痴性,可以吗?”
“事情恐怕不止如此吧?”老板看着一脸焦急的芭蕉,见他双眼都已经有神采了,知道他得了机缘,再过千百万年,必定能够不入轮回,跳脱三界。
“对啊,我那个小妹妹也不晓得是从哪里知道的邪术,竟然用一个玻璃瓶把我的魂魄囚禁起来了。”芭蕉将那个棕褐色的药瓶子抛了抛,“我估计着是她自己想得,只是不晓得她怎么想到的。”
“将你的魂魄囚禁起来?”老板诧异,“把你的魂魄化成冰了?”
“对啊!”芭蕉很无奈的点头,“这丫头来历恐怕不简单。而且一直念叨着我,心中时时挂念着我,老是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我,殊不知她才是真正想着我的人,也不枉费我从她出生起就保护着她了!”
“芭蕉,你很会聊天啊!”老板感叹道,“我家也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可难带了!”老板想到白桑,也是无奈。
“真的啊?怎么不见他?”很显然芭蕉好动不好静,一听见有同龄人就开始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