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亮了,楚离几次前去,宁朝来的房门都未打开,这次再过来,房门依旧关着。
“丞相大人?”楚离站在屋外喊了一声,见无人回答,以为宁朝来还在休息,准备离去。
不料方转过身子便看到了宁朝来。
也不知宁朝来分明好了,为何还要坐在轮椅上。
宁朝来双手捧着手炉,道,“这院子清幽,我去走了走,这一大早的,楚大人来找本官,可是朝廷拨的银两到了。”
“银两的事,下官已上报,陛下已派人亲自送来,下官来不是为了这事儿。”
“外边冷,楚大人还是同本官进去说吧。”
楚离推开门将宁朝来连着轮椅一道推进了房中。
宁朝来将手炉放到桌上,道,
“楚大人可以说了。”
“是这样……”楚离寻了把圈椅坐下,道,“丞相大人要下官去查查朱一落,下官找人问了,都说朱一落之前是个好官,后因他的细君看破红尘,当了姑子,这才使得他的性子变了。”
“又是个痴情的。”宁朝来摇头,“也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了,人人都那般痴心。”
“对了,这是启娘要下官转交给丞相大人的信。”
楚离掏出一封书信递过给宁朝来,宁朝来盯着信封上遒劲的“朝来亲启”几个字,垂下了眼眸。
太叔奂千里来信,莫不是满腹相思无处说,找她诉柔肠来了?
“丞相大人,这?”楚离托着信,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楚大人出去时,顺便扔了就是,本官繁忙,没时间理会这样的闲事。”
宁朝来都这样说了,楚离不可能硬要将书信塞过去,只好将信收回。
“丞相大人,下官冒昧的问一句,紫竹楼可是出了什么事?”
启娘伺候宁朝来,就算腿好了,也是寸步不离,从昨日下午开始,却不愿待在宁朝来身边,必然不会是两人吵架,启娘闹了别扭。那么,只能是紫竹楼的事影响了两人的心情。
楚离这样说,宁朝来也不解释,只顺着楚离的意思说下去,道,
“楼中有些琐事还未处理好,启娘一时心急。”
楚离点头,不经意看见宁朝来嘴角有一抹血痕。
“丞相大人近来身子可好?”
看宁朝来的面色,似乎还不如之前腿伤未好时。
宁朝来眉头一挑,“楚大人放心,本官只是舟车劳顿,脸色差了些。”
楚离拱手,“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罗一柱前来,一只脚迈进屋中,看了看两人的脸色,又默默退了回去。
“朱大人的表弟,有事?”楚离笑问。
罗一柱在琉县只是借着朱一落的名声作威作福,他个人是无一官半职的。
被教训之后,人人都称呼他为朱大人的表弟。
听着这戏称,罗一柱脸上一红,也不进屋,就站在门外道,
“表哥说他有事想同丞相大人说,但因为身子……所以,还请丞相大人移步去他房中。”
宁朝来随罗一柱去到朱一落的房间,对朱一落的感受又改观许多。
这间房的摆设与其他房间完全不一样,没有价值连城的物事,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草编的蝈蝈,木头制作的玩偶……
朱一落坐在床头,见宁朝来在打量房中东西,轻笑道,“尽是些孩子的玩物,让丞相大人见笑了。”
“这些都是夫人喜欢的吧?”宁朝来笑问。
朱一落的笑容渐渐变为伤感,集聚在眼中。
“都过去了,喜不喜欢的也没那么重要,只是放在屋中久了,舍不得扔了罢了。”
过去二字说出口很简单,但要真正做到放下却不是那样容易。
能让朱一落的性格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人,必然是朱一落揉进了骨血中的。
宁朝来坐到圈椅上,看着朱一落,正色道,
“朱大人要本官来,不知是想与本官说什么?”
朱一落打趣儿,“下官还以为丞相大人来,会先问问下官的伤势如何。”
“伤势,本官自是清楚的,明知故问未免矫情,本官想问的是,本官让朱大人受伤至此,朱大人可曾埋怨?”
在紫竹楼待得久了,宁朝来愈发不会隐忍,当时受了朱一落调戏,想也没想便给出了教训,知道自己毁了朱一落下半生幸福时,宁朝来自觉残忍。
朱一落并非贪官污吏,是她冲动了。
她问朱一落是否埋怨,其实是想问问朱一落可否有求于她,若朱一落有事要她帮忙,她一个将死之人,为了减轻罪孽,也会尽力帮忙达成心愿。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宁朝来失声笑笑,这话倒是说得很有道理。
朱一落却摇头,诚恳道,“丞相大人对下官,有恩,下官浑浑噩噩多年,做了多年的行尸走肉,早已不知自己为何活着,丞相大人一到,果真应了只缘和尚的话,是来解救下官的。”
“只缘和尚?”宁朝来拧眉,“本官曾有幸得见只缘和尚,不知朱大人说的,与本官说的,可是同一人?”
“世上只有一个只缘和尚能知晓天机,下官与丞相大人说的必然是一人。”朱一落拱了拱手,继续道,“只缘和尚有些话想让我代为问问丞相大人。”
宁朝来扬起一手,“朱大人请问。”
“他问,经历世上百般事,喜怒哀乐,生死存亡都落到过身上,不知丞相大人可还惦记为何生,为何死?”
为何死,是在问她还想不想查明自己葬身火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