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氏的脸整个都黑了,显得十分凶神恶煞。
她的宝贝孙女,嫁你们崔家那个名声脏了的臭小子,可不是要去牛沟村种地的。
她还没来得及发作,她的妹妹方老夫人倒是先快她一步狠狠一拍桌子,怒道:
“我们阿玲凭什么要嫁去那般穷乡僻壤做个村妇!”
声如洪钟,一个“妇”字回音绕梁。
方老夫人自觉气势如虹,一对眼睛狠狠盯着奚老夫人。
什么牛沟村猪沟村的,听听,那是人住的地方吗?!
方老夫人倒是也不是说多想为了姐姐的孙女出气,她就是逮住机会终于能逞逞威风了,给奚老夫人点颜色看看,以为她们姐妹好欺负了不成?
奚老夫人在心里冷笑,眼皮也不抬一下。
东京城里开个纸钱铺的市井刁民,却还看不起有地有屋的人家,贪图富贵,寡廉鲜耻,怪道现在都嫁不出去。
方老夫人等不来奚老夫人一句回应,只好气喘吁吁地自己道:“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
“自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
奚老夫人微笑。
“娘!”
姚氏立刻拉住方老夫人,脸色颇为尴尬。
林小娘子这时也低泣起来,期期艾艾地拉着自己亲娘的袖子道:“我、我不想离开阿娘和太婆,不想离开家里,我舍不得你们……”
她一听要去村里种地养鸡哪里受得了。
她在家里过的那日子,每天日上三竿都不愿起身,家里自然有银子供她花销。
日子不就是这样的吗?她嫁人了只会做更好的日子,她才不要去做个农妇。
“这……”
她的亲娘王氏拍着她的手安慰,又拿眼神去看婆婆。
大方氏也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显然也动了气,她见姚氏把方老夫人拉回位子坐好,只好自己对着奚老夫人道:“老夫人,我们舍不得阿玲,崔九郎真的只能回老家去不成?”
奚老夫人淡淡道:“说亲事说亲事,不都是两家人有商有量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可也没见过强买强卖的。你们既如此舍不得小娘子,何不早些为她寻个东京城里的郎君,非得嫁与我家九郎吗?我们崔家本就落户晋陵,我家九郎入继也好,回家也罢,何故要与你们这无媒无聘的人家交代?”
几个女人都闭嘴了。
是啊,人家凭什么要和你们交代?
又不欠你们。
林小娘子停了哭声,急得抓耳挠腮的,她不想去晋陵的什么牛沟村,可又舍不得崔家富贵,这可如何是好?
她急得拼命拉亲娘袖子,想逼她想个法子。
可王氏哪里有法子,一家子都慌了神。
方老夫人却见不得奚老夫人居高临下的气势,她只很有骨气地说道:“看来人家也没有要结亲的意思,不谈也罢!”
奚老夫人从善如流,站起身,只淡淡地微笑着,叫蒋夫人扶着手臂,“那么就请几位先好好想想吧。”
姚氏还要拉住她,却被奚老夫人笑着握住手腕:“我今日乏了,先回去歇歇,总归来日方长。”
姚氏见她态度如此,也软了下来,心想先与姨母一家人商量妥当了再议也好。
奚老夫人临走前还不忘了请傅念君和傅梨华有空去崔家坐坐。
傅梨华一口应了,满心觉得这位姨祖母当真不像外祖母和母亲曾说的那般低俗,反倒出手大方,十分和气。
傅念君也无意应付比方老夫人更加低俗的大方氏祖孙三人,早早寻了借口脱身,傅梨华也觉得和这表姐说话失了自己身份,只得留下姚氏一个人被她们折腾。
林小娘子在姚氏面前又哭又闹的,大方氏也没主意,又不能怪亲妹子赶走了奚老夫人,只能去求姚氏。
姚氏今日本就见这一家人烦,三句里也只应一句。
大方氏泼妇劲又起,恨不得当场叫姚氏立下字据按了手印,保证崔衡之在崔家的一份产业,让她们阿玲嫁过去不会吃苦。
姚氏气得要命,她是崔家的祖宗不成?哪里敢做这种保证?
方老夫人则只会在边上责骂奚老夫人,偶尔顺便骂两句刚才不要脸“拿”了一串翡翠念珠的傅念君,正经主意一个都没有。
姚氏懒得理她们,借口头疼,也不肯留她们晚饭,全部打发人把她们送了出去。
“这叫什么事!”
她斜倚在榻上,由小丫头给自己按摩。
张氏倒给她出了个主意,不就是个拖嘛。
“夫人索性用身体不适为借口避着她们,总之要么就是林家妥协算完,您也没法子,让她们自己决定,肯低头了就嫁,不成就砸。缠着您有什么用啊,您说是不是。”
姚氏蹙眉,恨声道:“没错,让她们自己折腾吧,若是阿玲实在不肯,这回事也就算了,我是揽不起她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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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念君回房去以后,让人把翡翠念珠收了起来,自己细细把奚老夫人这个人琢磨了一遍。
“看来还是不死心的。”
她喃喃地道。
奚老夫人是个很厉害的人,大概一下子就看出了傅琨的意图。
傅琨不想自己和崔涵之结亲,想用这件事逼地崔家来去求他,他便能顺势而为,把自己的婚事推了。
可奚老夫人也很果断决绝。
崔九郎固然犯下大错,她却说舍就舍了。
为了逼林家主动放弃这门婚事,她说要将崔九郎过继给他族中二堂叔,未必是句假话。
为了崔涵之,而彻底牺牲他的庶弟